云昭喝口水润润自己焦渴的喉咙,对为首的军官梁山道:“我记得你家也在玉山是吧?”
梁山恭敬的道:“回县尊的话,家母,寒妻,一子一女俱住在玉山。”
“你母亲是我母亲院子里的嬷嬷是吗?”
梁山小心的抬起头,见云昭脸上带着微笑,就大着胆子道:“这是老夫人的恩典。”
云昭笑道:“这么说起来,我们就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再胡闹,小心家法处置。”
梁山闻言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跪倒磕头道:“谢过少爷,谢过少爷,今后定然不敢在军中胡闹,若再敢违反,任凭家法处置!”
云昭很满意,倒是站在一边观看的侯国狱脸色更加发青了,越发的像一头蓝面山魈!
第044章 虚伪的云昭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云昭非常熟悉。
所以,任何指望云昭放弃军队指挥权力的想法都是不现实的。
作为这支军队的缔造者,云昭其实并不在乎在云福军团中执行的是家法,还是军法的。
云氏家族现如今已经非常大了,如果没有一两支可以绝对信任的军队保护,这是无法想象的。
在蓝田县的所有军队中,云福,云杨控制的两支军队堪称云氏家兵,这是云昭统治蓝田的权力源泉,所以,不容有失。
战争发生的时候,这两支军队总有一支必须屯驻在蓝田,这也是蓝田官员们默认的事情。
云福老迈不堪,再过两年,就不能再担任这支军队的统帅了,即便是如此,云昭也不可能将指挥权外放,云福老了,他云昭将会接手指挥权。
云昭承认,这一手他其实是跟黄台吉学的……
侯国狱对云昭如此解决军中矛盾的手法非常的不满。
可是,面对云昭清澈的眼睛流露出来的隐隐哀求之意,侯国狱想起父母把自己作为侯国玉的添头一股脑的塞给云氏的时候,云昭没有拒绝,买下了侯玉,也买下了没名字的他。
为了区分他们兄弟,一个用了“玉”字,一个用了“狱”字,直到两人名姓中间齐齐的添加了一个“国”字之后,他侯国狱才算是从弟弟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云氏要控制蓝田所有军队,这是云昭从未掩饰过的想法。
而蓝田大佬中,就有很多人反对这样做,他们认为,一切军队都只能是属于国家的,哪怕是云昭,也不应该把军队当成私军。
这其中就有他侯国狱!
当初说出这些话的人基本上都被云昭送去了政务司为官,他侯国狱的才能并不比徐五想等人差太多,却连军团副将都没有混上,也是因为他的态度。
想到这些事情,侯国狱哀伤的对云昭道:“蓝田是您缔造的,军队也是您缔造的,蓝田成为‘家天下’理所当然。
如果您没有教我们那些深远的道理,我就不会明白还有‘天下为公’四个字。
我秉持‘天下为公’四个字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以为您的心胸如同天空,如同大海,以为您的公正可以容纳整个世界……”
云昭斥退了大帐中的从人,来到侯国狱身边道:“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侯国狱咆哮道:“谁敢?”
云昭苦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侯国狱悲伤地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县尊对我们如此没有信心吗?您该知道,蓝田的规矩若是由您来制定,定可成为永例,世人无法推翻……
如果恶政也由您制定,那么,也会成为永例,世人再也无法推翻……”
云昭抬手拍拍侯国狱的肩膀道:“你高看我了,知道不,我跟你们说‘天下为公’的时候确确实实是真诚的,而现在想要收纳两支军团为云氏私兵也是真诚的。
我自忖不是一个圣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什么圣人,云彰,云显出生的时候,我看着这两个小东西曾经想了很久。
觉得我过于自私了,身为父亲,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一无所有。”
侯国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云杨,云福军团将来的继承人会是云彰,云显?”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侯国狱凄声道:“您就不怕……”
云昭笑道:“停尸不顾束甲相攻?还是兄弟阋墙?亦或是夺嫡之祸?”
侯国狱狰狞的脸上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笑道:“你看,你因为从小就因为外貌的缘故被人胡乱起外号,多少有些自卑,不合群。看事情的时候总是非常的悲观。
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大概都在脑海中看到云氏子相互攻伐,天下大乱的场面了吧?”
侯国狱连连点头。
云昭笑着把手帕递给侯国狱道:“对我多一些信心,我这样做,自然有我这样做的道理,你怎么知道这两支军队不会成为我们蓝田的定海神针呢?
如果你真的很担心,那就好好的留在军中,看住他们。”
面对强大无匹的云昭,侯国狱这种启蒙了一些不完整没有理论支持的新思想的人,只能乖乖就范。
控制云福军团是云氏家族的行为,这一点在蓝田的政务,军务工作中显得极为明显。
其中,云福军团中的官员可以直接给身居云氏大宅的云娘投递文书,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每当云昭准备开倒车的时候,出面的总是云娘。
而流行这片大陆数千年的孝文化,让云昭的盲从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你就不要欺负侯国狱这种人了,他在我们蓝田俊杰中,算是少有的纯良之辈,把他调离云福军团,让他实实在在的去干一些正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英犹豫了良久之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我没有欺负他。”
云昭回答的很肯定,至少,云福军团的军法官应该也是重用吧。
“在玉山的时候,就属你给他起的外号多,黥面熊,骆驼,哦对了,还有一个叫什么‘卡西莫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过份的是这次,你轻轻松松就毁了他将近三年的努力。
就因为他是玉山书院中最丑的一个?
连给人家起名字都那么随便,用他兄弟的名字稍微变一下就安在人家的头上。
这么做对得起谁?
可怜侯国狱为了你,不管你丢出什么样艰难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逃避过,清理秦岭盗匪的时候,你是真的再把他当猴子用,进入秦岭一去就是一年多,出来的时候好好的人真的跟猴子没两样了。
就是这样,他还甘之如饴,向你禀报说秦岭清理干净了,看哭了多少人?
谁都知道你把云福,云杨军团当成了禁脔,云氏人进这两支军团自然是高升,玉山书院的外姓人进了这两支军团是个什么局面,你以为徐五想他们这些人不知道?
您当初选人的时候那些狡猾似鬼的家伙们哪一个不是躲得远远地?
只有侯国狱站出来了,他不挑不拣,只想着为你分忧。
这三年来,他明明知道他是云福军团中的异类,从军团长云福到底下的小兵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他还是坚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我蓝田军中,云福,云杨两军团的浪费,贪渎情况最重,若不是侯国狱铁面无私,云福军团哪有今日的模样?
依我看,你给侯国狱的权柄不够,让他担任云福的副将兼军法官才差不多。”
云昭被冯英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憋了好半晌才道:“我送了一首诗给他,很好地诗。”
冯英哈了一声道:“送错了,诗应该送我,权柄应该给侯国狱。”
“可是,这家伙把我当年说的‘天下为公’四个字当真了。”
冯英嗤的笑了一声道:“这是你的事情,当年唯恐那些人不纯粹,现在呢?人家持之以恒,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在不断地蜕变。
羞是不羞?”
云昭见这觉是没法子睡了,就干脆坐起身,找来一支烟点上,沉思了片刻道:“如果侯国狱要是当了副将兼任军法官,云福军团可能将要面临一场清洗。”
“清洗啊,反正现在的云福军团像土匪多过像正规军队,你要把握云福军团这没错,可是呢,这支军队你要拿来震慑天下的,要是乱糟糟的没个军队样子,谁会害怕?”
“如果云氏族人觉得……”
“他们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觉得了?这天下都是夫君你缔造的,是他们不争气,捏圆搓扁还不是看您的意愿?
夫君,大明皇族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呢,您可不能忘记。
农夫教子还知道‘严是爱,慈是害,’您怎么能宠溺这些混账呢?
这也就是家事,妾身才敢多几句嘴,如果换了雷恒军团,妾身一句话都不说。”
一般情况下啊,云昭的虚伪没人戳穿,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愿意让云昭一次又一次的得逞……
莫说别人,就算是冯英说出这一番话,也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才敢说。
云昭没了睡意,就披衣而起,冯英在背后轻声道:“您要是厌烦妾身,妾身可以去别的地方睡。”
云昭指指自己的脸道:“我现在厌烦的是这个人。”
冯英笑道:“我喜欢。”
云昭傲然道:“我知道!”
说罢就离开了卧室。
云福军团占地面积非常大,普通的军营夜晚,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在柳城的陪伴下,云昭在军营中漫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侯国狱的房间。
此时,侯国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窗户也半开着,云昭隔着窗户可以轻易地看见,侯国狱在那里佝偻着身子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云昭来到窗前对喝酒的侯国狱道:“那首诗是我给冯英准备的,不能给你。”
侯国狱起身道:“送给我我也无福消受。”
云昭接过侯国狱递过来的酒杯一口抽干皱皱眉头道:“军队就该有军队的样子。”
侯国狱摊摊手道:“我是军法官。”
云昭叹口气道:“从明日起,撤销云霄云福军团副将的职位,由你来接任,再给你一项特权,可以重置执法队,由韩陵山派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