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疼得想死,那种打从心底滋生的绝望,几乎渗入了骨髓,除非剃了肉,放了血,拆了骨,不然只要人还活着,绝望就在。
岑青禾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减轻心痛对自己的折磨。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光线浅淡,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后知后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陌生的声音打身后传来:“小姐,小姐,醒一醒……
岑青禾试着动了下身体,过了两秒才僵硬着脖颈抬起头,侧目一看,是隔壁座位的乘客在跟她说话,“飞机经停,大家都要下去换登机牌。”
岑青禾整个人还沉浸在梦魇当中,因为梦中实在哭的太凶,导致她在现实中,眼眶中也含着泪。
隔壁的女乘客眼带担忧的询问,“你没事吧?”
岑青禾垂下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自打从安泠离开之后,她几乎夜夜噩梦缠身,每次闭眼都是类似的情景,导致她一度失眠严重,精神不济。
好不容易最近稍稍好一点儿,没想到又梦见了。
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岑青禾当初临走之前,跟岑海峰大吵了一架,她就差发誓再也不回去,兴许是离家里又近了几千公里,所以她才会又陷入同样的噩梦中去。
她是整架飞机最后一个下去的,从滨海飞冬城要六个半小时,中间经停合西,要在合西停留半个小时。
一落地,大家都拿着手机打电话报平安,岑青禾心情失落到极点,如非必要,她是真的不想回家,不想见到岑海峰。
怕徐莉担心,岑青禾还是开了机,打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徐莉很快就接了,“青禾,安全落地了?”
“嗯,在合西转机,半小时后登机。”
徐莉道:“还有三个小时,等你到冬城,我跟青柯去机场接你,你爸得留在医院守夜,昨天是你二叔守的,今晚让他先去酒店休息,老可着一个人来不行。”
如果徐莉要说跟岑海峰一起来接她,岑青禾一定会拒绝,即便知道这次回来,总归要见,如今听到徐莉要跟她堂弟一起来,她也就不多说别的了,报了平安之后便挂了电话。
候机室里面人不少,岑青禾很烦,所以寻了个没人的角落,面朝玻璃窗,看着外面停机坪上的飞机发呆。
想到那事儿戳穿后的一个礼拜,她成天找借口往外跑,只为了避开岑海峰,可回家之后难免要碰见,岑海峰心虚,怕她告诉徐莉,所以私下里来找她商量保证,就差发毒誓,一定跟萧芳影断了。
当时她只提了一个要求,“跟萧芳影断的干干净净,不管你用什么借口,总之别提我和她儿子的事儿。我可以不告诉我妈,但也仅此一回,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让她跟你离婚,以后我只有妈,没有爸。”
要知道,岑海峰是真的很疼岑青禾,从小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弹过,要什么给什么。岑青禾也是除了撒娇耍赖之外,从没跟岑海峰红过脸,可这一次,她一开口,直接就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了。
岑海峰求她原谅,岑青禾怒极反问:“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还是继续跟萧芳影她儿子旁若无人的谈着恋爱?我们两个是奔着结婚去的,结婚典礼上你跟萧芳影站一块儿,你让我妈的脸往哪儿放?你可以没道德没底线,我还受不了亲爹跟婆婆搞在一起呢!”
岑青禾的话太锋利,锋利到像是刀片一样,不仅割破了岑海峰的心,同时也割破了他的脸面。
他是男人,是父亲,被女儿指着鼻子数落的滋味儿不好受。脸色变了几变,他强忍着怒气和焦躁,沉声回道:“这件事儿是我做错了,可我真的不知道你跟她儿子谈恋爱,如果我……”
他话还不等说完,岑青禾就瞪眼打断:“你到底懂不懂,就算萧芳影不是萧睿他妈,也不是你可以偷情出轨的理由!”
岑青禾忽然好替她妈不值得,都到了这般田地,岑海峰依旧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在找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眼睛中的憎恶和怨恨那般的浓烈,浓烈到岑海峰想忽略都不行。在她的注视下,岑海峰别开视线,半晌才道:“好,这件事儿我们不要再提了,我会处理好,会给你和你妈一个交代。”
岑青禾不说话,其实是不敢说,因为她怕一开口就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冷言恶语。
打那之后,岑青禾跟岑海峰同一屋檐下,却一直都是貌合神离。她没有对徐莉讲实话,可每每看到岑海峰给徐莉夹菜,告诉她出门打牌多带钱,相中什么衣服鞋就买,诸如此类的东西,岑青禾都会不受控制的犯恶心。
岑海峰多次明里暗里的向岑青禾示好赔不是,可他越是这样,岑青禾就越嫌弃。
到底是最后的那次,岑海峰特地叫人从国外寄了一只水晶做的小鸡,拿回来给岑青禾当礼物,因为她就是属鸡的。
可他眼巴巴的把礼物拿到她面前,岑青禾却二话不说,抓起来朝着前面地上狠狠一扔。
水晶的玩意儿,在地砖上一摔就破,碎片渣子崩的到处都是,岑海峰一口气顶上来,憋了一个星期的气,他一个没忍住,高声说道:“岑青禾你差不多得了,我是你爸,不是你儿子,还有完没完了?!”
岑青禾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厉声回道:“谁让你当我爸了?我宁可这辈子都没有你这个爸!”
岑海峰看着她那副几欲杀人的模样,也是怒极,顿时拉着脸回道:“现在不想让我当你爸了,我给你当了二十三年的爸,你吃的,穿的,用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现在因为个男朋友,你连你亲爹都不认了,我这一个礼拜就差给你装孙子了,岑青禾我告诉你,就算我对不起你妈,我也从来没对不起你!”
这是岑海峰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对岑青禾发这么大的脾气。一瞬间,岑青禾有些懵,她弄不懂,为什么一个好丈夫会背着妻子在外面偷情,为什么一个好爸爸会突然翻脸不认人,跟她细数这些年到底是谁欠谁的。
痛苦跟委屈在顷刻间漫过仅剩的理智,岑青禾连眼泪都没有了,她只一眨不眨的看着岑海峰的方向,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好,谁生了我,谁是我爸,我不能做主,以前是我不懂事儿,花了你太多钱,用了你太多的东西,我今天在这儿跟你说声谢谢。从今往后,就算是死在外边,我也不会再花你一分钱,这些年欠你的,等我挣了钱,也都一起还你。”
岑海峰不过是伤心愤怒到极处,才会说这些气话,可岑青禾却这么回他,一时间他差点儿动手打她。岑青禾不躲,就站在原地用一种让他自惭形秽的目光望着他,岑海峰下不去手,气得掉头就走。
毫不知情的徐莉又去打牌了,家里面只剩下岑青禾一个人,听到岑海峰离去时愤怒的关门声,她一个人安静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眉头一簇,委屈的大哭。
岑海峰觉得她是不知好歹,哄不好也捂不热的白眼狼,可他不知道,在他进门前的十分钟,她刚刚跟萧睿打过电话。
萧睿问她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他,还不接他电话,岑青禾能怎么说?
她说分手,萧睿急声问为什么。
当时岑青禾也是抱着一刀两断的心,所以说话特别绝:“萧睿,我受不了你妈把男人领回家。”
萧睿说:“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是单亲家庭,我妈是单身,我也支持她谈男朋友,那天我不知道她会突然回来……”
岑青禾道:“我知道你单亲,我也不排斥单亲家庭,但是萧睿,我们家特别注重门风,你妈那天可以随随便便带男人回家,谁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以后会不会还是这个样?我……”
“青禾,她是我妈。”萧睿出声打断,声音极度的压抑,那是愤怒跟理智在互相拉扯,作为儿子,他要维护他妈的名誉;可作为男朋友,他又不得不向岑青禾低头。
岑青禾自己都佩服自己,她以为跟萧睿提分手,一定会要了她半条命,再不济也得失声痛哭,可是没有,她一直都特别冷静,拿着手机出声回道:“萧睿,我受不了我未来的婆婆私生活不检点。”
她知道这种话,已经涉及到人身攻击,萧睿很爱他妈妈,一定会受不了。
果然,他当即沉声回道:“岑青禾,你怎么说话呢?我妈从小把我带到大不容易,我从来都不反对她谈男朋友,难道她就没有谈恋爱的资格了吗?你到底什么逻辑?”
岑青禾也就顺势回道:“我是没什么逻辑,我就是觉得你妈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么大年纪还光天化日的往家里带男人,我怕跟你结婚之后,人家会拿这事儿背地里讲究我们,我从小到大活得要强,凭什么让人拿这事儿戳我脊梁骨啊?”
“岑青禾你过分了,那是我妈!”萧睿怒声呵斥,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岑青禾冷声回道:“萧睿,这两天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我之前说不在乎你是单亲家庭,可能是我想的太少了,现在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