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禾耳根子软,可却从不相信别人口中的‘坏人’,她懂好赖,好坏她自己会看。她坚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并且一坚信,就信了二十三年,但这些仅限于她步入职场之前。
如今工作一年,曾经许多她坚信不疑的事儿,现在也逐步发生了改变,比如她越发的懂得,人不可貌相。
早先商绍城跟她说的那些‘三观不正’的话,现在她也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是他不正,是她把现实想的太正,现实生活中,哪会有那么多黑白?更多的是灰。
前段时间岑青禾一直在跟商绍城聊,到底谁才是这次事件背后的幕后主使,起初她以为是東弘,毕竟有周安琪割腕的事儿在先,直到那则疑似東弘建材质量问题的新闻一出,東弘也被拉下了水,于東弘而言,这算是平地躺枪,于盛天而言,他们可以排除幕后的人并不是東弘。
那么还有谁?谁会下这么一局大棋,一环套一环,恨不能逼盛天入绝境?在岑青禾俩眼一抹黑,焦急等待的时刻,和风集团跳出来,狠狠地落井下石了一把。
此前商绍城就一直怀疑程稼和接近岑青禾是动机不纯,是她一直不肯相信程稼和是这种人,但此事一出,她忽然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程稼和对她的那些突如其来的温柔和好,到底是由何而来。
程稼和当然不会亲口承认什么,可岑青禾也不会傻到现在仍觉得不关他的事,之所以还能微笑着面对他,是真的将他隔绝于朋友之外,他跟盛天作对,那就是跟商绍城作对,他跟商绍城作对,就是跟她作对。
所以在他眼神温柔中带着几抹受伤的神情看着她时,岑青禾只是但笑不语,并且没有应声回答。
程稼和等了良久,终是自己主动开口接道:“青禾,你在生我的气吗?”
岑青禾面不改色,张口回道:“程先生说哪儿的话,你是客户,我是销售人员,我只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客户不高兴。”
程稼和眼底的落寞又多了几分,沉默片刻,他轻声问道:“盛天有因为这件事为难你吗?”
岑青禾回答:“没有,我只负责售楼,至于后期房子出了什么问题,这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说完,停顿两秒,她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只不过我第一次签这么大的单子,还是平地起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最近总在想,如果当初你没有来找我,我也没能帮你促成这次合作,会不会现在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没有人会意外高空坠落,没有人会死,你们也不用觉得展览馆晦气,影响了程老先生的名誉。”
程稼和眼镜背后的眸子似是会讲话,一声没吭却也道尽了无奈,他说:“展览馆最初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来请你帮忙,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青禾,和风不是我说了算,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怕你在盛天待的不开心,要是公司或者同事找你麻烦,我愿意负全责,你不用委屈自己。”
岑青禾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如果盛天待不下去,他会帮她安排退路。
商绍城的那句话真的是太管用了,有时候不必在意对方采取什么样的过程,因为万变不离其宗,想要达到的结果是改变不了的。
程稼和想探她的底,或者说,想挖她走。
岑青禾心里很透彻,嘴上却说:“我不知道我离开盛天还能做什么,同事之间的一些小勾心斗角,到哪儿都一样,我也习惯了,相比之下换一份工作,我才会不适应。”
程稼和说:“和风也涉及房地产领域,如果你不想来和风,我也可以帮你安排其他房地产公司的工作,只要你喜欢。”
只要她喜欢?
岑青禾大胆的回视程稼和的目光,故意模糊了迟疑和不好意思的神情,轻声说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儿吗?”
“你说。”他答应的毫不迟疑。
岑青禾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程稼和与她四目相对,目不转睛,出声回道:“喜欢。”
岑青禾问:“你喜欢我什么?”
程稼和回道:“第一次在蓉城机场外面见到你,觉得你很特别,很温暖,分开后一直还想再见到你,即使知道你有男朋友,可我还是不想放弃。”
岑青禾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男朋友是商绍城?”
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只见程稼和眼底有一闪而逝的不屑,特别快,随即出声回道:“你觉得我不如商绍城?”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但岑青禾却不会觉得有暖意,这种感觉像什么?就像是被人丢进一个漆黑不见光的地方,即便周遭环境并不险恶,但人是需要光的动物,没有光,人会本能的打从心里发虚。
程稼和之于岑青禾,就是那片黑暗的存在,她不了解他,即便两人认识这么久,可每次看见他,她能从他身上接收的信号永远只有一个,温柔。
无疑,他对她是温柔的,可这份温柔岑青禾从前觉得尴尬,后来想要逃避,现如今,她总觉得他的这份温柔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把刀。
太过美好的东西,总归是不真实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像天上永远不可能掉馅儿饼一样。
“你没有不如商绍城,我也从来没拿你们两个做过比较,以前我把你当朋友,但商绍城,他一直是我男朋友。”
岑青禾神色坦然,丝毫不慌。
程稼和道:“你跟商绍城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也是从朋友做起的。”言外之意,他只是晚了一步,但结果究竟如何,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岑青禾说:“感情这事儿是讲缘分的,恋爱也要看性格合不合适,我朋友有很多,但男朋友只能有一个。”
程稼和说:“男朋友跟朋友一样,都是可以选择的,你说得对,感情讲缘分,但缘分能不到到最后,这是命中注定的。”
岑青禾见他不动声色却咄咄逼人,渐渐地,她身上的戾气也重了几分,不由得开口回道:“命里有没有的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如果真有人能事先看透,那他不用做别的了,摆个摊儿算卦就能成世界首富。”
程稼和面不改色,只问岑青禾:“如果真有人能看透呢?”
岑青禾转怒为笑,“那你真得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去找他问问,这次盛天出事儿到底是谁在背后搞的鬼,我要是那把这事儿搞明白,盛天一定拿我当大功臣供着。”
程稼和没有笑,他只是很平静的说:“青禾,你不需要对我有敌意,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岑青禾慢慢收回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我真的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最起码我在智商这方面就没多突出,我辨别好坏只有两个方式,一个是用眼睛看,另一个是看不明白,等到吃了亏,疼了就知道好坏了。我还自私,护短,我知道很多时候没有什么绝对的好坏,大家立场不同,目的不同,有冲突有摩擦,甚至不择手段的算计都是在所难免,我可以明白,但谁也不能要求我理解并且释然,所以遇到立场正好相对的,只能成为敌人。”
说完这番话,岑青禾牵起两侧唇角,对程稼和颔首,微笑着道:“谢谢你说喜欢我,也谢谢你说不会伤害我,但我们立场利益都有不同,以后……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原来岑青禾以为说出这样的话会很难,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一点儿都不难,非但不难,还很轻松。
注定是相对的阵营,又何苦逼自己兼济天下?
程稼和微微别开视线,坐在沙发上,没有马上出声说什么,阳光扑洒在他周围,他依旧那么好看,可岑青禾却没了当初在蓉城一下飞机,看到他的那般感觉,那时她觉得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能是他身上的那份淡,让她觉得跟喧嚣和浮华的世界大相径庭,他说她特别,其实她才觉得他特别。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淡然背后都是静心,那很可能是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算计和野心。
良久,程稼和轻声说道:“是商绍城跟你说,这件事跟我有关?”
虽是问句,但口吻已然笃定。
岑青禾不肯定也不否定,“我不是警察,判定什么也不需要证据,我就是个普通人,生活中需要爱情跟工作,如果有些事儿注定要妨碍到我,我只能选择避开。”
程稼和抬眼看向岑青禾,“你信商绍城说的,却不信我说的?”
岑青禾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微笑着回道:“他是我男朋友嘛,我不信他信谁?”
后来,售楼部的人看到岑青禾跟程稼和从会客室里出来,她跟他打了声招呼,甚至没送他出大门。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出这么大的事儿,偏偏是程稼和买方,岑青禾卖方,两人不会是因为这事儿闹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