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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临晚,谢才卿从值房回到翰林院,准备拿了东西回府。
翰林院里,探花和榜眼正在交头接耳,眼见他进来,立马噤声,各自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上,瞧他的眼神隐隐带着鄙夷,像是知道了点什么,还没议论尽兴。
算算是差不多了。
谢才卿淡然一笑,只佯装不知,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的东西回府。
……
第二天早上,如矢冲进来时,谢才卿正坐在铜镜前,用丝滑的帕巾轻轻擦拭萧昀的那块玉。
如矢心想,大家闺秀都不一定有小王爷娴静。
对上他探寻的目光,如矢低下头:“是今天。”
谢才卿说:“知道了。”
他没抬头,依旧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小王爷爱洁,自己每天都会沐浴更衣,更别说随身佩戴的玉饰,他每天都会清洁一遍。
这已经不是如矢第一次见他洗了,只是这次他洗的好像格外认真,倒像要向什么人展示似的。
如矢问:“公子准备如何?”
“不如何。”江怀楚说。
如矢皱眉:“那可要派人暗中保护公子?”
江怀楚摇摇头,笑说:“今日下棋人是萧昀,我只是枚棋子,乖乖听他摆布就好了,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都是他棋艺不精,他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有这种低级疏漏的,我相信他的能力。”
如矢愣了愣,随即释然。
论权谋之术,江怀楚无疑是南鄀第一人,而大宁皇帝比起他,毕竟大了六岁,只强不弱。
这是他们二人间才懂的哑谜。
……
江怀楚刚进翰林院,不少人就用稍显怪异的眼神暗瞧他。
世家出身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言语间透着几声讥笑。
仅有的几个寒门瞧着他也都是一副嫌恶表情,像是在怪他搞臭了寒门的名声,让他们也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有什么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几个长翎卫候在翰林院门口,一见到他,立刻走至他跟前:“麻烦状元郎跟我们走一趟。”
江怀楚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无措,礼貌配合道:“好。”
“请问是去何处?”
“金銮殿。”长翎卫语气公事公办道。
江怀楚佯惊了惊。
身后品级低上不了金銮殿的朝臣瞧着他被长翎卫押走,眼里隐隐幸灾乐祸。
人一走,翰林院瞬间炸锅。
“我就说怎么可能他是状元,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可能也不止那一个吧?你们想想,指挥使为什么破天荒肯见他?刘韫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
“放肆!”寒门出身的李翰林呵斥那两个口无遮拦的小官,“刘老先生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是你能玷污的吗?!刘老先生绝对毫无包庇作假!卷子我们可都是亲眼看到的!”
“就算他真有才华没作弊,做出这种事,他还有脸呆在翰林院吗?”
寒门和世家的一向过不去,世家人多势众,品阶低的也敢驳斥品阶高的。
李翰林怒道:“你们一个个就干净了?”
这话让不少人皱了皱眉,眸光疏远。
“我们可没得罪祁王!”那人嗤笑,“他不是聪明绝顶么?怎么连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都不清楚?”
“别吵了!”刘韫的门生周翰林看向李翰林,冷冷道,“老师这么器重他,他这不是给老师蒙羞么?你有什么好再为他说话的?他自作孽不可活!”
“其他人都给我安静回位,谁今日差使办不好,一个都别想走!”
……
翰林院里一群品阶低的小辈炸了锅,朝堂上,一群品阶高的前辈炸了锅。
谢才卿被长翎卫押上了金銮殿。
部分朝臣指指点点,眼露鄙夷,部分事不关己,明哲保身,高高挂起。
谢才卿站定,不卑不亢。
张宁翰一身锦衣,立在一边看他,笑道:“状元郎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我还能再出现在这里吧?”
谢才卿朝他一点头,在一片嘈杂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失态。
张宁翰冷笑:“但愿你待会儿还能那么淡定。”
谢才卿连个细微的表情都懒得给。
祁王慢一点上了朝,谢才卿回身淡望了眼,金銮殿外还候着一些人。
戏唱的倒是挺大。
“陛下驾到!”
皇帝被人恭迎着出来,乱成一锅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坐下,瞥了眼底下显得有些茫然缄默的谢才卿,开门见山:“祁王昨儿找朕,说是有一桩私相授受的丑事,要揭露出来肃清朝堂,这件事和新科状元有关。”
谢才卿暗瞧他一眼,可得让他好好瞧瞧大宁皇帝的本事。
谢才卿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来。
这落在旁人眼里,无疑是心虚。
今日之事,昨夜祁王已经先给他们透了个底,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祁王的话不可能有假,他们今日只要稍加配合,便可卖祁王个人情,同长公主府交好。
一些三十余岁才勉强混上金銮殿的世家子弟瞧着年仅十八虽光风霁月的谢才卿,眼中浮现一丝快意。
祁王死死盯着谢才卿,眼里淬着恨意。
他几次三番给谢才卿机会,谢才卿是怎么对他的?
居然敢拿针扎他。
都到这地步了,他再无动于衷,旁人都要以为长公主府能任人拿捏,受了欺辱还忍气吞声。
张公谋是难搞,但也不是搞不了!
谢才卿避过祁王过于炙热狠辣的目光。
萧昀灌了口茶,像是烦不胜烦的样子,摆摆手:“你们自己说吧。”
祁王给了张宁翰一个眼色,张宁翰怨毒地瞥了谢才卿一眼,眼中满是胜券在握,昂首出列,道:“陛下,状元郎于会试前,曾在逸仙楼收过一位朝中重臣的大礼。”
谢才卿佯惊看向他。
“哦?”萧昀抬头,眸光在谢才卿身上打了个转儿,“状元郎可有此事?”
谢才卿抿了抿唇,沉默几秒才道:“确有此事。”
祁王眼里笑意深了。
张宁翰大声道:“这位大臣就是当朝二品兵部尚书张公谋!”
朝臣哗然。
他们中显然只有一部分和祁王通过气,另外一部分还蒙在鼓里,只是早上来时隐隐觉得气氛不对,靠为官多年的敏锐嗅觉猜了个大概,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张公谋!
张公年轻时曾立下赫赫战功,上了年岁后任兵部尚书,兢兢业业、清廉奉公,在朝中德高望重,这倒没什么,重点是,张公今年……七十有七了。
孙子都比谢才卿大。
两个儿子还在朝中任要职。
朝臣们目瞪口呆,一时摸不清楚状况。
“你血口喷人!”张公谋的儿子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老子的名字,立马站了出来,怒骂道。
“我血口喷人?”张宁翰自己也是名门之后,加上祁王事先担保了一定护他无忧,所以丝毫不怕,“我可是有人证的!”
萧昀淡道:“那就叫人证上来。”
张宁翰往金銮殿门外看。
长翎卫领着一个面貌清秀的书生上来。
“状元郎可认得他?”张宁翰说。
谢才卿瞧了他一眼:“……认得,逸仙楼里,才卿和他起过争执。”
那个考生第一次面见圣上,战栗敬畏,勉强记得正事,紧张地话都说不周全:“就……就是他!我当初亲眼看见他被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叫了出去,然后收了人家一个红色的锦盒!”
萧昀皱了下眉:“状元郎可有此事?”
谢才卿脸色微白:“……确有此事。”
张公谋的儿子神情激愤,讽刺道:“状元郎收了旁人的礼,关我爹什么事!这人又没明确看到我爹,难不成那还是我家的书童?要不要我把我家书童叫来让这厮认上一认啊?”
他后知后觉,看向张公谋:“爹!你怎么不说话啊!人家污蔑都污蔑到咱们脸上了!”
众人随声齐齐看向站在前列的张公谋。
张公谋的儿子见老父亲面红耳赤,心下咯噔了一下。
谢才卿嘴角绷得有些僵。
他万万没想到,萧昀演就算了,居然给他挑个年纪这么大的。
皇帝和颜悦色地看向张公谋,问:“张爱卿,可有此事?”
张公谋:“并无此事!他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