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算恢弘的小县城,与那些大城池相比略显低矮的城墙环绕在小城的四周,护卫着城池内为数不多的富贵人家,城外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村庄散播在各处,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云玉县城圈在其中。
与即将调任的知县完成了交接之后,唐钰便让虎子收拾行装出门了,目的地是四百里之外的鄄城,那里有唐钰目前急需的磷矿。
当下本就是春耕时节,管理县城之余,唐钰最为重要的任务便是农桑,自己在城外开垦了一亩地,平日里与云采菱主仆在自己的田地里耕作,开渠引水、播种除草,忙的倒也不亦乐乎。
这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享受安逸的田园生活,倒是令家里的两位甚为不满,吵闹着也要跟出来,于是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们总可以看见甚为云玉县父母官的唐钰领着两位夫人种田的场景。
从初见时的惶恐不安,到之后的习以为常,再到如今面对面擦身而过时,每人都能道一句:“唐大人,又下地了?”整个云玉县的百姓都得知了这一任县令喜好亲自耕种田地的怪癖。
作为一个新时代大学生,唐钰从未接触过此类事情,芙儿家本身没有田地,云采菱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大小姐,紫月虽说是个丫头,平日里也只做些端茶送水的小事,全家人也只有白渔儿有些田间作业的经验,此刻却根本干不了重活,这一大家子忙活农事,其间辛苦自不必说,好在也只种了一亩地,相较于其他寻常农户,他们要轻松了许多。
在青苗破土而出时,虎子顺利从鄄城带回了已然研磨成粉的磷矿。
为了掌握好剂量,唐钰反复实验了十多次,总算大致上确定下磷粉与水的比重,在一众农夫啧啧称奇的议论声中,将他制作的初代磷肥均匀地洒入了那一亩辛苦耕作的地里。
此后是比较清闲的一段时间,除了偶尔锄草和引水灌溉之外,并不需要总在地里劳作,唐钰可以在县衙里过上早九晚五的生活,倒是虎子依旧忙碌,将磷粉送回云玉县的次日,便再次马不停蹄地去了另一处山区寻找钾矿。
如此日夜往复,在四月中旬,一位身着奇装异服,面颊上留着卷曲的络腮胡子,肤色有别于常人的异族牵着一匹马走进了云玉县衙。
手捧着安萨带回的种子,唐钰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如此激动的神情引得安萨一阵费解,若非唐钰出了高价,他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从自己的家乡带回这些只能用以引火的野草种子。
往土里抛下一小半草籽,怀着忐忑的心情掩上泥土,剩下的也就是等待了。
看着唐钰如呵护婴儿一般的小心翼翼,白渔儿一脸疑惑地问身边的云采菱:“相公载种的到底是何物?”
“棉花。”云采菱解释道,“这东西可纺布制衣,也可制成与羽绒服一般的棉袄和被子用作保暖,总之有了这个,大宋将再无人被冻死。”
对于棉花能否在中原种植,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在元朝之后,棉花这一作物便被成功引入了关内,令唐钰紧张的是,他并不清楚汴京附近的气候土壤是否适合棉花的种植,这才留了大半棉花种子,若是这里种不出,便要换地方进行尝试。
而此时汴京城内的沐府大院之中,沐辰风听了属下的回报之后陷入沉思之中:“你是说,唐钰在云玉县种地?”
“是,据属下派出的人回报,这两个月唐钰不怎么管理衙门事务,而是在城外开垦了一亩荒地。”
“当日王安石推荐他接任云玉县,所抛出的条件便是提高粮食产量,看来这话所言非虚啊。”
下属讥笑一声:“他又哪里会种地,以属下看,此番秋收,他那块地能产出一石谷子便不错了。”
沐辰风却是摇了摇头:“这小子绝非如此简单,他有何与众不同的特别举动?”
“特别举动?”属下思索了一阵,“哦,对了,前些日子他往自己的地里浇了一次水。”
“浇水?”
属下点点头:“便是如浇花那般,命衙役挑了水去地里,再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浇水。”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钰必定在作妖,否则为何要如此仔细地往地里浇水而非引水灌溉?只是其中因有,沐辰风却始终不得其解。
一掌拍上了圆桌,沐辰风狠狠一声低吟:“唐钰,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有此疑问的还有身在颍王府的赵顼。
本以为王安石派遣唐钰出任云玉县县令,是在为不久之后夺位中部署下一颗棋子,唐钰应该在云玉县励精图治、改善民生,最终成为自己的助力,岂料这小子居然跑去种地。
加上此前他在汴京城时留恋烟花之地,整日与娼妓为伍,唐钰种种不思进取的腥行为也终于引起了这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王爷的反感。
向王安石施压令他好好管教,可唐钰似乎依旧我行我素,直到五月之后,这才有所收敛,开始处理县中政事,只是云玉县本就靠着京城,算是比较安定的周边县城,百姓安居乐业,这倒显得身为一县之州的唐钰更加清闲。
至于汴京城中的那一家兴元斋,由于大宋律例规定官吏不可经商的原因,名义上已经不再属于唐钰所有,但是其幕后老板便是云采菱,这也是街知巷闻的事情。
颍王也曾光临过那家店,往来的食客以“如云”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实在是一个吸金的好买卖,只怕在开上一年半载,唐钰的身家便已不可估量。
于政,身为知县的唐钰根本就是一个甩手掌柜,而于财,唐钰做生意的手段实在是神鬼莫测,颍王需要大量的经济支持,却又不想养着一个政治草包,赵顼甚至在想,等他日夺了天下,是否可以用一招卸磨杀驴,除了唐钰,又得了他聚集的财富,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