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内,依旧未上早朝的皇帝赵顼此刻正精神奕奕地不停搓着双手,另一边一位身穿白色道袍,身形修长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蒲团之上,左手提着一只拂尘,右手竖于胸前结一个道家手印,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见赵顼双眼时刻不离殿中被火焰舔舐了七七四十九日的金色鼎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无量寿佛,皇上贵为天子,自然有上天庇佑,加上贫道的法力加持,这一炉延寿丹的成丹率必然在七成以上。”
赵顼闻言欣然笑道:“那便借道长吉言了。”
据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张道长所言,这延寿丹的丹方乃正一教祖师爷张道陵张天师于飞升之前所留之物,据传张天师世寿一百二十三岁,便是服用了此丹延长寿命。
修道之术本就是有悖天理与天争命的手段,踏上修道之途必须经历重重艰难险阻方可得道成仙,而赵顼贵为天子,自然不能身体力行,如何规避风险?那便是用银子。
比如这一炉正在炼制的延寿丹,便是赵顼花费了白银三万两这才由张道长配齐了材料,再以他自身灵力注入,夺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华,方才有了只吃一枚便延寿十年的仙丹。
“皇上,以贫道推算,这延寿丹今日便能成丹,皇上还需沐浴斋戒,上香请神,以待开鼎取丹。”
赵顼点头道:“道长言之有理。”再恋恋不舍地看一眼通红的金鼎,这才出了殿堂。
直到赵顼的仪仗完全消失在假山后,张道长又探头张望了片刻,确认四下的确无人,这才退回殿内,取出拆散的木架绳索铁钩组装完成之后,将鼎盖调起漏出一丝缝隙。
挥手拍散自鼎内升腾而起的浓烈烟雾,张道长自怀中摸出七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丸丢进鼎中,再缓缓放下鼎盖,收拾好工具,这才心情愉悦地盘膝坐上了蒲团,一甩手中的拂尘,闭上眼,口中轻声默念起连他自己也不懂的经文。
回到福宁宫的赵顼果然依张道长所言,吩咐侍女准备木桶热水,等到一切准备妥当,赵顼亲自点上一支由张道长带进宫里的请神香,举着木香拜了几拜,插进香炉之中,这才翻身坐进了木桶,整个人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这位张道长的确是有些真本事,他带来的请神香更是神奇,每次点燃之后,赵顼在小寐之时总会遇上各类神仙,或与他促膝长谈,或为他指点迷津,或带他领略山河,令他流连忘返欲罢不能,对于缥缈灵动的仙界更是向往,整日想着如何飞升,又哪里有什么精力打理凡间的琐事?
本欲趁着沐浴之时再会神仙,岂料这仙没见着,却险些碰上了阴间的勾魂使者。
察觉到不对劲的自然是守在外间等候口谕的宫女。
往日里只是半个时辰便需要添加一次热水,如今已过了一个时辰了依旧毫无动静,宫女发现了端倪,却不敢出言询问,只能向女官反应,女官又找到了总管,这才由总管试探着推门而入,见到的场面是大宋皇帝陛下坐在已经失去热度的温水里,两眼微眯,身子倒向一边一动不动,口中的涎液滴在浴桶旁的地摊上,似乎整个人都已昏厥了。
饶是大总管见惯了风雨,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个半死,颤抖着身子叫进几名侍卫将赵顼扶上了床,这才想起去太医院叫御医。
闻讯之后匆匆赶来的华太医果然是一位杏林国手,只是搭了搭赵顼的脉门捻了捻胡须,便惊出了一声冷汗:“皇上中毒了。”
“中毒?”大总管闻言更是一颤,“今日来皇上沉迷修道,听了张道长的话,正在辟谷,而且所有的吃食都会由老奴先行试食,如何会中毒?”
华太医轻声道:“有些毒并非需要口服。”四下里望了望,一眼便瞧见了那一尊堆满了香灰的香炉,拿过一只未点燃的木香闻了闻,随即指着木香大声道,“毒在此处。”
“太医是说,这木香里有毒?”
华太医显得十分自信地点点头,大总管忽的面色一冷,眼中射出的寒光犀利,那不阴不阳的嗓音听来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好啊,这贼道士胆敢谋害皇上,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叫过四名护卫,“即刻前往延福宫将张道士缉拿,不得有误。”
再转身看向华太医:“皇上这毒可能解?”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必有解。”华太医哈哈一笑,指着手中的木香,“只要知道皇上中的是何种毒药,我太医院便能研制出解药,总管大可放心,皇上中毒不深,只需喝上一剂解药悉心调理,不出七日便可恢复如初。”
“如此甚好。”听了华太医的断诊,大总管的心这才由嗓子眼落回了胸口,若是新皇刚刚登基便因中毒驾崩,那他这个整日跟随皇帝身侧的总管太监必定难辞其咎,只怕项上人头是保不住了。
延福宫内,原本在默念经文的张道长想到腰包里轻松赚来的五万多两银票,心情便大好起来,正待唱一首青楼里学来的“十八摸”,盘算着过些日子乔装打扮一下体验体验汴京城里娼妓的滋味,不成想美梦还未开始,炼丹房的大门便被一脚踹开。
张道长盛怒之下一个激灵便站起身来,指着闯进的侍卫大骂:“混账东西,胆敢闯你家道爷的丹房,冲撞了神仙,你们一个个的都得砍头。”
为首的侍卫长见这位道士还在不知死活地耍横,忽的一拍手中的长刀,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将他拿下:“你这妖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皇上中了毒了,都是拜你所赐。”
“中毒?”皇帝为何会中毒?是因为自己所配制的请神香?这绝不可能,自己的确在香里掺杂了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的曼陀罗花粉,但将配比做到了极致,即便吸上再多的香味,也不会使人中毒的。
“不对,这其中有蹊跷。”被一路押解的张道长在挣扎之中散乱了发髻,厉声嘶吼,“我要见司马大人,我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