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方家庄内。
娄长老微眯着双眼坐在厅中闭目养神,其他三位与娄长老同样身穿麻衣的男子则在交头接耳,他们的面色有些凝重,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时间打乱了阵脚,经过一阵讨论之后,其中一人这才说道:“昨日方暑这小子突然回来,到底是有什么图谋?”
娄长老依旧不睁眼,只是慢悠悠回道:“说是来寻人。”
那人冷笑一声:“你会信?”
“方暑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听闻此言,另一人瞪着双眼怒道:“那你叫我等回来做什么?”
这一次娄长老终于睁开了眼睛:“需要防范的不是方家那二小子,相反咱们若想成事,还需要确保他的安全,只是昨日前来寻人的正主不简单。”
自唐钰走进方家庄时,这位娄长老便一直在暗中观察,方暑对此处太过熟悉,并不会过多在意,即便布局上与以前不同,也不会看出来,那位黑衣青年虽然谨慎,却只是为了保护身前另一位公子模样的青年,想来应该是他的护卫,而这一位富家公子,绝对不一般。
“这人目光如炬,视线稍稍停留的地方大多都是庄中的机要之处,老夫以为,此人已然洞悉我们的身份。”
方家庄中族长之下,有娄、杜、包、浦四个相对较大的家族,历任家主继承长老之位,如今厅里坐着的,自然是现任的四长老。
“此人是朝廷的?”说话的虬髯汉子是杜长老。
娄长老摇摇头:“看不出,只是他给老夫的感觉,很危险。”
另一位老者包长老白发白须,看似气度不凡的模样,只是听他说话的口气还是以娄长老马首是瞻:“在娄长老看来,我等当如何决断?”
娄长老双手抱胸,吐出了意味深长的一个字:“等。”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心直口快的杜长老看他故弄玄虚,正准备讥讽几句,被一旁的蒲长老拉了拉衣袖,这才硬生生忍住。
莫名其妙的等待中,一名青年快步跑了进来,将一封信件递在了娄长老面前,娄长老探手接过,拆开信封掏出信囊仔细读了一遍,这才气定神闲地捋须轻笑:“原来如此。”
对于唐钰的来头,娄长老实在吃不准,所以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才将三名长老叫回来商议对策,如今虽未完全探查清楚唐钰的虚实,却已然知道此人并非朝廷中人。
如此便好。
即便他的出现令娄长老有些举手无措,对方无凭无据,却也不可能带兵来犯。
至于方暑,原本果真只是带着这个叫做唐钰的小子前来寻人,现在却又不知在何处得知他老子暗中保护他的真相,想要搭救父亲方坤与大哥方正。
虚惊一场,目的只是为了救人而已,看来自己还是过于杯弓蛇影了。
信囊在其他三人之间传递,在四人都阅读完毕之后,蒲长老开口道:“看来方暑也是个孝子,只不过这方坤与方正,都是不能放的。”
包长老点头:“若是他们依计行事,势必会令我们的据点全部暴露,若是他们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朝廷会不会派兵围剿?”
经过数十年的经营,方家庄早已不是避祸的世外桃源,而是一窝山匪的大本营,以方家为首的土匪逐渐蚕食了周围数个村落,俨然成了一股不小的武装势力。
最初,方家庄也是为了抵御本地的排外村落,不得已而为之,在侵占的过程中,各个家族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性质便由自我保护渐渐转变为对外扩张。
对于地处深山里的几个村落,朝廷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在管理,只要按时纳粮,没人在乎村子里住的是百姓亦或是山贼。
官府的不作为,令方家庄更加肆无忌惮,随着手中掌控的村落越发增多,方家庄的人手也逐渐分散,几个原始家族的话语权也随之增大,只是碍于族规,表面上依旧以方氏为尊,并不敢撕破脸。
现任族长方坤生性平和,不喜打打杀杀,也知道如今方家庄的局势,早在担任族长之初便萌生了退意,想要将大权交出,只是四大家族以祖宗规矩为由,族长之位不可由外姓担任,若想卸任,只能将族长之位传于方家后人。
长子方正出世之后,方坤已经完全被架空,此后方家又出了包括方小四在内的三位男丁,方坤心知方家庄如此发展下去,招来官府的围剿只是时间问题,为了保存方家的血脉,这才想尽千方百计将方小四送了出去。
原本这几年来,方家与其他四家相安无事,却被方小四的突然回庄打破了平静,以目前方家庄的实力,绝非朝廷驻军的敌手,所以,绝对不可以暴露。
“他们想要掳走人质,为的只是与我们交换方坤与方正,那便让他们掳走两个,最好是我们四大家族中的直系,如此才会令他们以为有交换的必要,若只是给他们送去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们依然答应他们的要求,以唐钰这小子的智慧,必定会起疑,日后依旧会有麻烦。”
蒲长老皱眉道:“也不知传递此消息之人可不可靠,若是对方串通一气,我们岂非中计?”
娄长老微微一笑:“蒲长老放心,此人绝对可靠。”
杜长老闻言兴奋地直搓手:“既然已经洞悉了方暑这小子的打算,那便好好陪他演一场戏。”
族长木屋内的方坤此刻正是坐立不安之时,方小四突然回庄,目的是为了寻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如此牵强的理由他是不会信的,难道是他的娘亲与他说了什么?想到此处,方坤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因为他娘亲的说漏嘴而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他又该如何面对方家祖先?
“爹,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呼喊,方坤吃了一惊,探出头望去,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门外,此人便是方小四口中的大哥方正了。
“正儿,你怎么回来了?”
方正回道:“娄长老差人来传信,说庄内有大事发生,令孩儿回庄。”
方坤闻言忽的伸手将方正拽回了屋内,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他们还是不放心,要将我父子二人囚禁于此。”
方正皱了皱眉:“为何?”
“唉。”方坤轻叹了一口气,“昨日你弟弟回来过。”
“什么?方暑他怎么如此不顾大局?难道是他知道了内情?”
“你怎知道有内情?”送走方暑一事,方坤在方正面前从未提及,为的便是他怪自己偏心,他倒是忘了,自己这长子聪明如斯,又怎会猜不到当中的蹊跷之处?
“爹与大娘是原配夫妻,正所谓爱屋及乌,爹又怎会不疼爱方暑?将他送走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做的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需要有人顶包,他日官府追究起来,我方家绝对逃不过满门抄斩的死罪,作为方家唯一的血脉,方暑必须要活着。”
方坤充满怜爱与愧疚地伸手拍拍方正的肩膀:“只是爹无能,无法也将你安全送走。”
方正却正色道:“我作为方家长子,为爹分忧责无旁贷。”
“好。”方坤的神色转为欣慰:“我是无力改变局势了,希望他日你继位族长之后能够力挽狂澜,将方家庄带回正途,做匪是可以享受一时的衣食无忧,却宛如利剑悬顶,终有一日会人头落地,更会遭世人唾骂,我实在不愿见到我方家的名誉被毁。”
看着父亲的老泪纵横,方正立即低头回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