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望海楼,全城最为热闹的酒楼,往日里人满为患的宾客被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士所取代。
不单是此处,便连自东城门通向望海楼的街道也实行了戒严,每隔五丈便有一名岗哨的布置也让城中的百姓在有热闹看之余也不免有些好奇。
自大宋建国以来,明州城出现如此阵仗尚属首次,到底是怎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到访这大宋的东南边陲,需要引得军方如此慎重?
果然是有大人物。
第首先出现在东门外的是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他们脚踩木屐,腰间佩戴长短两柄制式特别的唐刀,虽身材短小,却昂首挺胸,扫过周围的视线中充满了蔑视,相比较那些质朴的明州渔民,他们似乎才是这座城池的主人一般耀武扬威。
一袭黑色长袍的护卫之中,一位身穿白色袍服的青年男子甚是惹眼,他端坐于一匹白马之上,并未佩戴刀具,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那浮夸至极的打扮。
一层厚实的白色粉末涂满了整个脸庞,甚至是覆盖了他的脖子,一朵红花插于造型奇特的帽檐之上,令他看来说不出的诡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扮相惊得张大了嘴,喁喁之声也自人群中渐渐传出。
“我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心祸从口出,别人撕了你的嘴。”
淳朴的明州百姓不识货,却还是有知道这种装扮从何而来的文化人的,只是这种属于前朝特有的大将军装扮在大宋建国之后早已明令禁止,他们又哪里敢当街议论,只能是朝那些看热闹的外行们鄙视一眼,口中暗骂一声土包子。
藤原信的汉文不太好,虽然他坐在马上,也听到了一些来自周遭的议论声,注重仪表的同时也偷偷扫了扫街道两边,发觉这些愚昧百姓的脸上不是敬畏,而似乎是嘲笑?
难道他们连权贵出门的排场都识别不出了?这还是祖辈遣唐使笔下的中原吗?须知道在倭国时,目睹这阵仗,百姓们都是需要行下跪礼的。
祖宗又如何会错呢?错的一定是这帮不知礼数的贱民,等他日攻下了明州城,定要让这帮蛮夷们明白什么才是礼仪之道。
念及此处,藤原信再次昂起了他那高傲的头颅,向着唐钰约定的地点听海楼张扬而去,丝毫不知他那所谓的贵族遗风,早已成了明州百姓口中的笑柄。
相较于藤原信的特立独行,高丽国王后之弟崔东明便要低调许多。
他没有穿戴高丽国的官服,而是换上了大宋的便服,只是袖口上一朵黑色的莲花图案较为显眼,以至于城内的染布商们似乎看到的商机。
大宋的布料色泽单一,富人家衣服上的图案都是绣娘绣出的,制作那样一件衣服的代价不小,少说也得十多两银子,也有人别出心裁,以不同颜色的布料搭配着制出成衣,虽然成本便宜了不少,效果却大打折扣,远没有在布料上染上花色来得自然。
若是崔东明得知他身上这件高丽王赏赐的衣服为大宋的商贾提供了一条赚钱的门道,也不知会不会立时吐血三升?
听海楼上,偌大的大厅内只有三张长桌成品字形摆放,唐钰正坐在一张长桌之后悠闲地喝着茶水,一阵木屐踏着楼梯的响动传来,当先上楼的是倭国藤原家的二公子,藤原信。
见到对方的装扮,唐钰口中的茶水险些便喷了出来,虽然他及时忍住,还是有一些自嘴角溢了出来,呛入鼻腔的水令他十分难受,竟然导致他忘记了朝藤原信施礼。
这绝对是外交事故,若是放在后世,唐钰这样的外交官绝对会被炒了,真是有辱国体。
好在藤原信也没有什么礼数,他可不是来和唐钰比较涵养的,找了个位置径直坐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坐等高丽国的使者。
楼下传来吵杂之声,崔东明的随从与唐钰的属下似乎一言不合,有大打出手的架势,一任飞奔上楼,附在唐钰耳边说明了情况。
唐钰微微一笑:“看来这高丽使者似乎不太自信啊,罢了,可以让他多带两名侍从。”
唐钰的回信中说的很清楚,此番会谈,为了各国代表的安全期间,只能携带精通三国语言的两名侍从上楼,崔东明显然是担心唐钰会耍什么阴谋。
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钰并不介意,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弓弩,随口说了一句“随他。”显得很是大方得体,终于将见到藤原信时的失礼找补了回来。
不过多时,崔东明便在五六名护卫的陪同下上了楼,三方刚刚入座,藤原信便给了崔东明一个眼色,对方点头表示会意,对唐钰来了招开门见山:“请大宋使者交还我高丽公主。”
听了身边人的翻译之后,唐钰显得很是诧异:“什么高丽公主?据在下所致,我大宋皇帝陛下膝下有三位公主,却没有一个封号‘高丽’的啊。”
根据倭国的情报,崔东明认定王恩澈早已不在人世,唐钰的胡搅蛮缠插科打诨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不疾不徐地说道:“唐大人,请不要胡搅蛮缠,本官要阁下交还的是我高丽国的长公主王恩澈殿下。”
唐钰伸手抓了抓脑袋依旧表示不解:“既然是你们高丽国的公主,为何不在高丽的王宫,却在我大宋境内?使官大人不是在说笑吧?”
崔东明皱了皱眉,面色有些难看:“唐大人,我国公主在不在大宋,甚至还是不是活着,我想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使官如此说,我们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贵国公主在不在我大宋,又为何会来大宋,从始至终,贵国都没有昭会过我大宋皇帝陛下,试问即便公主殿下真在大宋,想我大宋幅员辽阔,人口又何止千万,茫茫人海,若是公主殿下有意回避,我们又要去哪里替你寻来?”
唐钰顿了一顿,原本轻松惬意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忽然转变的态度令崔东明竟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你们高丽的公主,擅自进入我大宋的国境,到底有何居心且不去说,不知会我大宋朝廷,分明是视我大宋于无物,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如今丢失了公主,却来找我大宋朝廷要人,是何道理?”
“你!”对于唐钰避重就轻推卸责任的本事,崔东明甘拜下风,不由得将目光扫向了身旁的藤原信。
听了随从的译文,藤原信心中暗骂高丽派来的到底是怎样一个饭桶,在公主遇刺一事上,他们原本便占着理,只要让唐钰交人,若对方交不出,便一口咬定公主死在了大宋,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岂料这崔东明竟被唐钰牵着鼻子走,还被对方辩了个哑口无言?
作为公主的未婚夫,他自然是有资格说话的。
藤原信清了清嗓子,朝唐钰说道:“唐大人,公主殿下秘密前来大宋时为了寻医治病,高丽国未曾知会贵国,只因认为这只是一件无关两国邦交的小事,而我的未婚妻,高丽长公主王恩澈殿下在数日之前死在了大宋,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此番前来,也只是为此事而来,还请大宋方面给一个明确的交代。”
唐钰冷笑一声:“既然是高丽的公主,又是倭国的世子妃,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不给与最周全的保护,如今出了事,到底是谁的责任?”
“可是公主的确实在大宋境内出的事,你的责任又如何推脱?”
“这好办。”唐钰招呼着身后的侍从,“去明州城监牢领一个羁押的死囚来,就说是他杀了公主,也好给两位贵客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