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四接下来所讲的故事便有些扯淡,什么狄公夜审冤魂,联合地府办案,这些荒唐至极的戏码丝毫吸引不了唐钰的兴趣,他可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无神论的教育,从来只当天庭地府一说是古代的一种文化遗产,对于鬼神之说,他却是不信的。
唐钰与虎子的离开并未引起大厅里其他宾客的注意,他们是封建社会的死忠,对于这种光怪陆离的故事本就心存敬畏,心绪自然跟着方小四的口若悬河上下起伏,方小四在讲述狄公灵魂出窍深入地府查案时,那种阴森之感瞬间便笼罩了整个大厅,宾客们无不缩锁脖子,有些警惕地看向四周,有些胆小之人甚至觉得,厅外那条清澈见底的山涧似乎也在瞬间化为了吞噬生灵的黄泉,至于右手边水车下方那一座红色的拱桥,也成了奈何桥的模样。
忽的惊堂木一声脆响,方小四的故事讲完,结局大快人心,狄公断案如神,帮那位隔壁的公子沉冤昭雪,至于故事逻辑是否合理,案件过程是否清晰,在场的宾客们是不去关注的,只要大饱了耳福,方小四便能领到赏钱。
在故事的最后,方小四也不忘提点世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等等金句层出不穷,若是唐钰还在场,不禁也要问一句,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胸无点墨的方小四吗?
回城的马车上,唐钰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对于韩卓,你有何看法?”
虎子沉声回道:“目前看来没什么可疑之处,或者他与王家一事的确没什么关系,只是纯粹在此事中捡了个便宜,低价拿到了王家的地产而已。”
唐钰也感觉有些头疼,在当下这个没有任何科技手段,只依靠简单的证据与证词,官府便能凭主观臆测断案的时代,冤假错案层出不穷,被冤死的又何止王寅一个?
如今死无对证,韩卓一口咬死与自己无关,便无人能拿他如何。
“便先依照方小四的办法处置吧,杀人诛心,或许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了。”虎子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半个月之前,三夫人……金陵陈家大小姐曾经来过云玉县。”
“嗯。”唐钰点点头,“她近来如何?”
对于陈妍霏的登门,唐钰并不意外,毕竟整个京城,唐家是她唯一能够放下防备的地方。
“她与辛赞去了滑州,辛赞受了周淮的推荐,在京畿路驻军中谋了个差事。”
周淮官拜枢密副使,又是司马光阵营的中流砥柱,作为门生的辛赞被派去军中任职,唐钰一点一不感觉奇怪:“如无必要,走动不能频繁,以免被司马家察觉。”
再压低了声音,唐钰又问到了千里之外的武定县,虎子也不深说,只是回了四个字:“按部就班。”
两人在马车上作着简单而心照不宣的商议,回到云玉县已是接近子时,听到院中传来的响动,李师师忽地站起了身子快走了几步,拦住了唐钰的去路。
看着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的萝莉,唐钰问道:“有话要说?”
李师师点点头,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也可爱,犹豫再三之后,这才启齿道:“我师父说,似我家这种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若无切实证据很难翻案,我也在想,让唐大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否是在强人所难。”
唐钰微微一笑:“凡事总是要尽力而为,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总要去尝试一番,纵然没有什么结果,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
听闻此言,李师师原本有些混沌的眼神立即转为了清明,她抬头望着一脸笑意的唐钰,语气中满是惊讶与感激:“哥哥的意思是?”
“此事方小四已在调查,不过正如你师傅所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韩卓也是高官之子,我们无法名正言顺地去查,只能另辟蹊径,你且耐心等上几日,总会给你一个说法。”
看到李师师重重点头,唐钰又提出了一个建议:“或许你大伯也知道些内情,我们可以自他那里找到突破口也不一定。”
感觉到唐钰是在不遗余力地帮她,李师师心存感激之下双腿一曲,已然跪在了地上:“唐大哥对小女子恩同再造,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
听闻此言,唐钰下意识的头皮一阵发麻,若是按照后世影视剧的打开方式,李师师的下一句会不会便是“愿以身相许,以报恩情”?
唐钰猛地摇摇头,以驱散脑中的胡乱遐想,他的口味可没有重到可以对十一二岁的幼齿下手,更何况这位还不是普通的幼齿,虽说李师师与徽宗皇帝的风流韵事见于野史,却架不住空穴来风,他可不想与周邦彦、张先、赵佶等人为伍。
伸手搀扶起双眼朦胧带雨梨花的李师师,唐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果然查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我也希望你能够心中放下,不要活在纠结之中。跟着你师父,好好学琴,也不浪费你自己的天赋,至于你留在琼瑶阁的名籍,明日便让虎子帮你取回,你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解开了心结的李师师霎时间心情大好,原本缠绕在眉间的那一股忧郁也消失不见,明明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萝莉,却已然有了明艳动人的气质,令人充满遐想欲罢不能,难怪日后能够成为风流墨客竞相追逐的名妓。
所幸因为李韵儿的缘故,唐钰将其当成了晚辈,看她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的也只有关爱,并无其他,否则这氛围如此尴尬,若是被芙儿他们瞧见,又要将自己当成饥不择食的禽兽了。
回京的这几日实在劳累,唐钰一直在奔波在云玉县与汴京城之间的官道上,原本打算趁着小别胜新婚,想与白渔儿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是见了床榻之后便再也睁不动眼皮,倒头便睡。
白渔儿善解人意,自然也不去打扰,只是帮唐钰脱去了外衣,蜷缩在夫君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街道上打更者敲了两声木梆,略显清脆的声响告示着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