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菱深深叹一口气:“坏便坏在了这一炮而红上。”
去岁腊月的京城诗会,因为一首备受质疑的《师师令》,云金诚被彻底踢出了京城才子圈,只是世事难料,不过短短一年,云金诚便另辟蹊径强势回归,因为一副《素女浣纱图》,别号青竹山人的云金诚扬名京城。
诚然,《素女浣纱图》的最终售价八千两,其中必定有韩卓的策划与造势,若是无法得到认可,纵然韩卓的推销功夫再如何出神入化,这幅画也是无人问津。
话说到此处,唐钰依旧觉得眼前云山雾绕,云金诚在京城扬名难道不是好事吗?想必得知自己儿子的画作卖出了天价,顾氏的嘴可能都笑得合不拢了吧。
正说到关键之处,云采菱却收了声,只是以目光扫向了隔壁,唐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忽然似有所悟:“你是说,金诚扬名,却惹了师师?”
“我们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事实便是在得知弟弟的画售出了高价之后,师师姑娘便再没来过这边,更别说与弟弟说一句话了。”
在云采菱以为,自己的弟弟废寝忘食学习丹青之术,为的便是在李师师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如今李师师那一曲《兰亭序》在渔州城附近小有名气,却也并未广为流传至大宋其他州县,反倒是云金诚的一幅画让他名声大噪,心高气傲的李师师难免有些意难平,迁怒于云金诚也是有可能的。
唐钰哑然失笑,若是说给李师师再谱些曲子,或者给云金诚指点迷津,他倒是能帮忙,这小孩子之间的感情问题也让他来解决?真当自己是知心哥哥吗?
“师师的性子虽倔强,却也并非无理取闹是非不分之人,你弟弟能够在画作一道上取得成就,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师师又怎会因为他先行扬名于世便心生嫉妒?更何况金诚画画所用的颜料,也是由师师调配,在我以为,《素女浣纱图》的成功很大一部分缘由便是金诚用了颜料调色,令画面更加美轮美奂,京城的那帮土包子此前从未见过这种绘画方式,自然感觉新奇,若是单论画功,金诚的水平怕只是刚刚跨入丹青之术的门槛,距离登堂入室还远着呢,所以说,《素女浣纱图》受到追捧,师师才是居功至伟,她又为何要嫉妒金诚?”
“相公的说法听来也颇有道理,妾身也不相信师师姑娘会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况且她与金诚弟弟的专研根本不属于统一领域,的确没有嫉妒的必要。”
水慕儿说了一句公道话。
“那她为何要对我家金诚如此不冷不热?”云采菱嘟着嘴抗议,这两人的关系若即若离,便让她这个当姐姐的操碎了心,若是李师师他日真成了自己的弟媳,那她弟弟还不被欺负死?
唐钰摆摆手:“我们几个猜来猜去,终究也不时解决之道,重要知道他们二人的真实想法才能对症下药啊。”
云采菱猛然颔首,拉着唐钰便去了云金诚的画室,唐钰心中苦笑,自己刚回渔州,辛赞那必定有一堆事务等待与自己商议,如今却被拉来处理小孩子过家家的琐碎,扶弟魔果然惹不起。
画室之内,云金诚的状态果然有些不似平常,他手握画笔,时而沉思时而傻笑,便是唐钰看来也觉得瘆人,扭头看向一边面露担心之色的云采菱:“他一直这般?不会是画画画傻了吧。”
“还不是你唆使的。”云采菱瞪了唐钰一眼,吓得唐钰缩了缩脖子,“你若不陪我一个完好无损的弟弟,看我如何收拾你二闺女。”
这还是亲娘吗?唐钰心疼自己的阿璃三秒钟。
推门而入,唐钰便来了一招开门见山,直接挑明了来意。
唐钰将云采菱的担心复述了一遍,云金诚听得是心惊肉跳:“姐夫,你不会真信了我那傻姐姐的话,打算去找师师谈话吧?”
唐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云采菱的藏身之处,分明感觉到了那里传来的一股杀气。姐姐有心袒护,弟弟却毫不领情,这让云采菱起了将云金诚胖揍一顿的心思,还有在一旁看自己笑话的唐小宝。
“师师哪里是因为那幅画不理我,分明是……是因为画中的浣纱女。”
“哦?”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听云金诚话中的意思,李师师分明是因为他将邂逅的浣纱女入画而打翻了醋坛子,这才对云金诚不理不睬,当日在京城,李师师对自己这位小舅子的态度可谓决绝,这才过了大半年,心态便如此改观了?这少女的心思果真还是不好猜啊。
“小茜是渔州附近一座村落里的村民,家中上有疾病缠身卧床不起的娘亲,下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当日偶遇之后,我见她身世可怜,便偷偷送了些银两,之后姐夫的女子学堂成立,我又将她招进了学堂启蒙,顺带将她的母亲与弟弟接入城中照料,小茜心存感激,平日里与我走得近了些,师师见了一回,说我俩有伤风化,我实在气不过,便顶了她一句,自那时起,她便不理我了。”
唐钰摸着下巴:“或许师师真的以为你与小茜的行为不妥,这才出言相劝,而不是你所理解的,她见到你俩举止亲密吃了飞醋。”
“这是小茜说的,她说女儿家的心思,只有女儿家才懂。”云金诚憨厚一笑,“其实我才不管师师是因为什么缘由不理我,她若是对我无动于衷,那我才要伤心难过,她不愿理我,必定是因为心中有我。”
唐钰一声呵呵,大宋的孩子都是如此早熟的么?
猛烈摇头甩掉额前的黑线,唐钰恢复了正色,《素女浣纱图》让云金诚名利双收,却不应该是他的终点,而只能是他在丹青一道上的起始,少年成名看似风光,却也是扼杀天才的一道关卡,受了无数褒奖的云金诚此刻也是该淋淋冷水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