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听来微弱,却足以震慑全场。
在潘峰与杨岭满是疑惑的神色中,围观的人群纷纷向后退了一步,纷纷朝着眼前这位看似年轻到有些过分的男子弯腰行礼,便连那从始至终不卑不亢的渔州官员也满是崇敬之色。
“各位将士不必拘礼。”唐钰的笑容和煦,抬步缓缓从人群让出的道路里穿过,行至那位渔州官员身边。虽然他的脚步轻盈,没有任何的架子,但短短的十多步里,随着唐钰的缓缓靠近,潘峰与杨岭便感觉到强大的威压向自己逼来。
这便是传闻中叱咤风云的渔州城主唐钰么?
唐钰并不去管上下扫视自己的潘峰与杨岭两人,而是看了一眼人群,朝着那位全程陪同的官员笑道:“我认得你。”再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你不是跟在林森身边做事的么?为何换上了这套官服?”
官员闻言一声苦笑:“前些日子泸州通判大人到访渔州城,王大人为了充门面,便与林统领借了我们几人过去通判衙门帮忙,在下本以为只是稍加应付一番便能回军营,岂料泸州渔州却达成了什么协议,在下负责接待前来洽谈的谭捕头,这官服便就一直穿着了。”
随即将潘杨两家前来渔州寻亲之事大致述说了一遍。唐钰看似玩世不恭,听得却极为仔细,时不时问上一个问题,听来无关痛痒,却处处问到了关键,旁人听不出什么蹊跷,却终究逃不过潘峰与杨岭两只老狐狸的眼睛。
在唐钰再次准备发问时,杨岭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唐公子的大名,杨某素有耳闻,公子年轻有为,杨某甚是钦佩,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乃是杨家的私事,不敢劳动唐公子,如今犬子已被找到,我等这便离开渔州城,不敢打扰公子休息。”
说罢便要告辞离开,却被唐钰硬生生拦下:“慢着,这位杨家长辈,我渔州城内所有住民均是登记在册的,能够获得我渔州城居民身份的只可能是原本城中的居民以及渔州城附近方圆不足百里的村民,泸州距离此地足有五百里,杨老爷确定贵公子在我渔州城内?”
杨岭叹一口气:“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今日唐公子问起,老夫也只能知无不言了,犬子忤逆不听父言,在半年前与城中潘家小姐私奔,藏于渔州附近的村落之中,如今成了城中的教书先生,老夫得知下落,前来带他回去,是否合情合理?”
唐钰点头:“听来毫无问题,学堂里的先生在下倒也认识不少,不知杨老爷家的公子姓甚名谁?”
“杨毅杨子墨。”
唐钰皱了皱眉,转头望向一边的官员:“我们城中有这号人物吗?为何这名字如此陌生?”
看出了唐钰准备袒护,杨岭却并不以为意:“既是私奔,自然需要躲避家族的追踪,他又怎敢以真名示人?”
“倒也有些道理。”唐钰沉吟了片刻,再次说道,“只是当初在甄选学堂先生时,渔州对杨老爷打算带走的这位杨浩青做过详细的调查,附近村落便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而并非泸州杨家的子嗣。”
杨岭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即便老夫老眼昏花认错了儿子,那这位潘兄又岂会认错了女儿?唐公子,老夫在此多费唇舌,并非是怕了渔州,而是打算大事化小,若是渔州如此霸道,连别人家的私事也要过问,那便休怪老夫不知礼数了。”
“杨老爷口口声声说此乃你杨家的私事,那便请车中的杨兄弟出来对峙,若他承认是泸州杨家之人,我渔州必定打开城门恭送两位出城,若是杨兄弟否认,两位长辈便是在城中无理取闹,届时能否出城,便看本城知州大人如何宣判了。”
“你!”杨岭看着唐钰目光狰狞,此刻的他的确存了吃人的心思,只是此地并非他能够肆意撒野的泸州城,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想来杨子墨是知道渔州城规的,自小被灌输五道伦常的儿子不会看着自己亲爹受罚而无动于衷吧。对于儿子的孝道,杨岭还是很有信心的。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杨岭猛地一甩衣袖:“既然公子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便依公子所言,请犬子下车当面对峙。”
车厢中一阵摇晃之后,模样有些狼狈的杨子墨揭开车帘窜了出来,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向囚禁潘可欣的另一辆马车,相对于刚才被家丁捆了个结实的自己,潘可欣的待遇便要好了许多,只是被押在车上,并未有任何的束缚。
两人隔着马车双手相握,若非车内有人死死拽着不放,潘可欣甚至打算跃窗而出。温存了片刻,杨子墨的脸上满是怒意,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亲爹,只一句话便让杨岭如醍醐灌顶一般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全身通透。
“你们强行拆开我们夫妻,算什么父辈,我杨浩青没有如此绝情的家族。”
杨岭的身子一晃,胸口的莫名一痛令他险些站不住身子,等到稍稍缓过了一些,指着杨子墨便是一顿骂:“你这逆子,被潘家丫头迷了心窍,竟然做出欺宗灭祖的大逆不道之事,真是枉为人子。”
杨子墨一伸手,自胸口掏出一块黑色铁牌举在杨岭面前,回答的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乃渔州城永乐村村民杨浩青,这是我作为渔州城子民的身份牌,我再次重申,我不是泸州杨家人。”
这还是自己那个给予厚望的毅儿吗?
杨岭再也受不住打击,瞬间感觉自己老了几岁,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若是身后没有家丁搀扶,早已倒了下去,扫一眼面前的杨子墨,却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厌恶,没有任何一丝同情之色。
在家丁的搀扶之下,杨岭缓缓站直了身子仰头望天,口中只是喃喃:“潘杨不通婚可是祖训,难道真的是老夫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