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久居渔州,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令她忘记了前尘往事,当听到唐钰口中的白曜二字时,花翎语精致的面容上泛出的竟是一丝茫然。
等到从记忆深处寻出与这个名字息息相关的片段之后,一股来自地狱的寒冷瞬间侵蚀了她,花翎语强制忍住尚在因为害怕而不断打颤的牙齿,双眼中的惊惧更是无法掩饰:“你是说,大理丞相白珩之子白曜如今出现在汴京城内?”
“根据此前得到的消息,在白珩的谋逆遭到镇压之后,白曜远遁吐蕃,入赘皇室,如今的身份是吐蕃驸马,前不久吐蕃派出使节,与大宋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虽然在八月初吐蕃使团已然离开大宋返回吐蕃,如今看来,白曜必定留在了京城,而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等待你我的到来。”
白曜滞留京城所求为何?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放眼整个大宋,与大理白家结下不死不休之世仇的,也只有借高智升之手毁掉白家的唐钰,以及叛变家族的花翎语。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此番你必须跟我回去,等到彻底解决了隐患,你在离开渔州也不迟。”
这一次,面对唐钰近乎霸道的强势,花翎语再未提出异议,她缓缓低下了头以示默认,掩饰住了严重的那一份倔强。
翌日的天色微明,青竹山庄便陷入了一阵忙碌,五辆马车在接近百人队伍的护卫之下做着出发前的准备,随着唐钲的一声令下,护卫们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十足,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队伍最前端的一辆马车内,唐钰阴沉着脸,一封字迹清秀的信件被他攒在手中,因为力气过大,信纸已被抓出了一个破洞,唐钰似乎并未察觉,因为他的沉默,马车内的气压低到令人喘不上气,同车的白渔儿与云采菱对视一眼,心中均已了然夫君因何生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直到唐钲第三次上前询问队伍是否开拔,唐钰这才悠悠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罢了,随她去吧。”
花翎语终究还是并未打算跟随自己返回渔州,在得知京城出现白曜的行踪之后,她便下定了决心独自离开,唐钰倒不担心她自保的能力,毕竟数十年的密探生涯令她练就了规避风险的能力,此刻与自己的大队人马分开,反而不会引起白曜的注意。
至于唐钰为何生气,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与其说是气愤,倒不如说是遗憾来的更加准确,此番一别,他与她之间或许便是天涯海角的距离了吧。
白曜与自己不死不休,此番出现在演唱会现场,分明是在威胁,如今敌暗我明,唐钰能做的便是及早离开汴京,未免夜长梦多,唐钰决定放弃舒适安逸的水路,由陆路返回渔州,虽然此去山高水长,却比乘坐船只逆流而上的速度快了许多。
一路颠簸之中,车队很快下了青竹峰,刚刚接近汴京城,便得到在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汴京东门朱雀大街附近有大量百姓围堵,车队不易通过。”
“围堵?难道今日是汴京庙会?”唐钰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吩咐了一句,“再探,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径穿城。”
斥候领命而去,不过多时便再次返回:“问了围观百姓,并非什么庙会,而是有两位富家公子私斗,堵塞了官道,下方的新曹门可通行。”
“私斗?”唐钰一摆手,制止了唐钲下达车队转向前往新曹门的命令,漫长的等待之中,唐钰从眉头紧锁慢慢转变为大惊失色,忽的朝着唐钲一声吼,“快,前往东门朱雀大街!”
唐钲从不质疑唐钰的决定,明知东门被堵无法通行,却还是不折不扣地下达指令,车夫一扬手中的马鞭,两匹骏马随即扬起马蹄,率领一众护卫扬尘而去,霎时间,官道之上烟雾四起。
“夫君为何要赶往东门?”感受到唐钰的迫不及待,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从头至尾,唐钰只是紧锁着眉头,口中低喃:“希望是我猜错了。”
听见云采菱的疑问,唐钰开口解释:“昨日朝会之上,有几点奇怪之处,只怪我牵挂着师师的演唱会,当时也并未深究,如今想来,实在是令人感觉费解。”
“朝堂之上,柴奕与沐辰风竟然视整个朝廷于无物,险些当众大打出手,此乃一处疑点。”
云采菱点头:“纵然此二人有不臣之心,大宋皇宫之内,当着皇帝的面出言不逊也是丢脑袋的重罪。”
“至于这第二处疑点便是,面对如此挑衅,皇帝陛下竟没有任何表示,赵顼何时变得如此大度了?”
云采菱继续颔首:“如此大不敬之罪,官家却选择视而不见,的确蹊跷。”
“第三,朝会之后,皇帝单独召见我,也绝口不提如今大宋的局面,却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难道他打算依靠渔州解决内患?”
“结合所有疑点来看,似乎只有一个解释,官家对柴奕与沐辰风两人之间的矛盾采取放任不管的策略,所有的恩怨由他们自行解决。”
“不错。”对于云采菱一针见血的分析,唐钰表示赞同,“朝堂之上发生的闹剧,赵顼事先是知晓的,他必定与其中一方达成了协议,从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目的便是令此二人自相残杀,如论结果如何,对朝廷来说都是有利的。”
“所以,朱雀大街上私斗的两拨人马,便是柴奕与沐辰风的部下。”云采菱皱眉道,“官家希望这两人私斗,夫君为何要前去阻止?”
“如今的局面对赵家来说是奇耻大辱,对于大宋来说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金陵与钱塘名义上虽然易帜独立,却终究绕不开大宋,只凭金陵的那一点武器根本不足为虑,而幽州与大宋之间也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对于百姓来说,短时间内不会受到战乱之苦。若是这两人有一方倒台,便如桌子被锯断一条腿,势必会引发动乱,到时候受苦的,终将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