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颇剌淑此话一出,即便是科举出身、涵养不俗的大宋礼部侍郎石岭,也恨不得一口浓痰啐在他的脸上。
辽、金两方存在纠纷,作为第三方的大宋出面调解,不向金国收取大宋使团舟车劳顿的差旅费也就罢了,竟还要为此次和谈买单,主动献出两座州府?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石岭的眉头忽而一挑,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照王爷的意思,若是大宋不肯割让这两座州府,金国又当如何?”
完颜颇剌淑一摊双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泼皮模样:“那只能一拍两散,漠北草原的争夺战还将继续,至于战火会不会向南蔓延,这便不在我大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石岭还能说什么?这完颜颇剌淑此举,完全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证明狂妄自大的女真族根本未曾将大宋放在眼内。
“对于贵国的胆气,本官万分钦佩,对于王爷的要求,恕本官人微言轻,不敢擅自做主,还需由我大宋朝廷定夺。既然金国不愿和解,我大宋也不勉强,辽、金两国的争端,恕我大宋无能为力,只不过本官有言在先,漠北幅员辽阔,可以任由你们驰骋拼杀,可千万拉紧了缰绳,切莫杀红了眼,若是有军队擅自过了燕山山脉,挑起与大宋的矛盾,那便不是一场和谈所能够解决之事了。”
也不等这两人有所反应,石岭撂下一句狠话,随后一挥衣袖,领着身后的大宋使团成员便朝会议厅门外走去。
面对大宋使团的愤然离席,完颜颇剌淑似乎无动于衷,只是带着戏谑的表情朝着石岭的身后高喊了一声:“不送。”
回过神的萧权冷冷瞪了完颜颇剌淑一眼,随即跟了出去,一脸苦涩地拦在石岭面前低声下气恳求道:“石大人请留步,且听小王一言。”
出了大厅,石岭的脸色依旧未曾好转,伸出因为愤怒而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了指议事厅的方向,一句粗口含在口中险些喷涌而出,最终还是强行忍住:“果然是一群部落出身的野蛮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简直混账!”
看着石岭的义愤填膺,显然是被完颜颇剌淑气得不轻,萧权试探着旁敲侧击:“女真族一向野蛮惯了,若是任由他们如此发展下去,难免他日这帮疯子不会对大宋动手,为了辽、宋两国的长治久安,大宋是否可以出兵协助我辽国铲除此后患,我辽国数百万子民必定感恩戴德,日夜祈求天佑宋室国祚绵长。”
“这个……”石岭收起激愤,转而只能干笑一声面露难色,“完颜颇剌淑那厮对我大宋百般不敬,本官也想将他碎尸万段,无奈本官只是和谈使者,又哪里来的兵权。”
见萧权神色黯然,石岭继而劝慰道:“萧大王放心,开州城所发生之事,本官会原原本本告知我朝皇帝陛下与丞相大人,对于女真族的恶劣行径,自然由朝廷定夺,相信官家也不会任由这一帮子宵小之徒欺辱大宋而毫无动作的。”
石岭的言下之意已然很是明显,大宋会不会出兵驰援辽国,不在自己的权责范围之内,他能做的只是带回消息,至于后面的宽慰之语也只是说的好听而已,萧权勉强听一听也就罢了,绝不敢对此深信不疑。
“那我大辽便等着石大人返回大宋之后的好消息了。”
目送石岭带团离开,萧权依旧站着未曾离开,身后走近一人,正是议事厅内的完颜颇剌淑。
“这人是如何说的?大宋会不会出兵驰援?”
“哼。”萧权冷哼一声,“只怕大宋朝廷巴不得我大辽越乱越好,又如何会轻易出兵?”
“那……”
“准备执行既定计划,他们最快今日午后便会返回大宋,你早些赶到预定位置准备妥当。必要之时,斩杀几名护送的辽军士兵。”
“是。”完颜颇剌淑领命而去,调集部队即刻出城,在大宋使团回朝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另一边的石岭在返回驻地之后果然吩咐收拾行装即刻返回大宋。久居官场的石岭在走出议事厅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一丝危机,危机来自何处他无所知,却依然令他的内心生出一丝不安。
女真族太过嚣张跋扈导致和谈失败,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做事不顾忌后果却是真的,想到自己放在在议事厅内的态度,向来谨小慎微的石岭有些胆怯,毕竟此地并非大宋,若是完颜颇剌淑因为被自己驳了颜面而恼羞成怒,忽而发起了疯癫将自己杀了,那他要去何处说理?
事到如今,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最为稳妥。
城楼之上,目睹八辆马车匆忙出城,萧权的眼中满是犀利,为设计宋国的坑已然挖好,只等着猎物上门,若是不出意外,城外的荒郊里不久便会上演一出血腥的屠戮,这便是萧义先的全盘计划。
纵然石岭吩咐车队疾速前行,并在所有的马车上挂起了象征大宋帝国的旗帜用以震慑山林间的所有悍匪,却依旧难逃来自辽国的精密暗算。车队在通过一处狭长的山坳时,还是被一支等候已久的马队拦住了去路。
震惊之中的石岭一把掀开车帘定睛望去,虽然对方服饰杂乱兵器长短不一,似乎是在极力掩藏自己的身份,石岭却还是见到了完颜颇剌淑那张令人牙齿打颤的脸。
面对这一帮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草原悍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宋使团又如何能够应付,只在一个冲锋之下,那些负责护送使团至宋、辽边境的辽军便被砍倒了半数,所剩无几的辽军早已四散逃窜,二十多位大宋文官只如砍瓜切菜一般被对方斩杀。
当一名女真族骑兵举着长刀扑杀而来之时,匆忙后退的石岭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被一具鲜血未冷的尸体绊倒在地,刀锋挥过头顶的那一刻,石岭早已是面如土色,身子如背上了千斤重的铅块一般无法动弹,一句话反复萦绕心头。
“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