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师兄妹之间的关系不够磊落,只是香穗打听了一番。
常青的妻子董氏出身名门望族,其父执掌戍卫宫廷的皇家御林军,其兄于锦都北郊统帅虎豹骑,这两只军队自从大晋开国立朝以来便建立,世代只效忠于天子听从皇帝号令。
即便沈逸洲与华宁公主如今在朝堂上只手摭天,也染指不了这两支军队。
常青娶的董氏是家中独女,原先也是许配过人家的,未婚夫便是前任锦都禁卫军统领,只可惜这位前任禁卫军统领卷入党政试图谋反,事发后被判凌迟处死九族连诛。
董氏在初见苗头的时候便火速接触了婚约,并且大张旗鼓地操办了常青与董玉环的婚事,这才勉强从谋逆案中抽身出来,躲过株连。
香穗收到的消息,常青这位娘子自幼习武,精通骑射,治家手腕颇有些军中风范,且董氏擅妒,既不许常青纳妾也不准他收通房,这事儿在锦都还曾被热议一时,许多人为常青抱不平,辱骂董氏悍妇。
后来人们见常青只醉心医道对三妻四妾也毫无兴致,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便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香穗之所以主动避嫌,还是因为沈逸洲的缘故,听闻董娘子与她那位未婚夫婿青梅竹马情谊深重,若不是为挽救家族,当年是决计不肯接触婚约的。
而沈逸洲就在董娘子的未婚夫婿下台后立马接手了锦都禁卫军,大刀阔斧地改易番号,裁撤旧部培植心腹,成就了今日听命于他的黑袍禁卫,要说这当间没有猫腻,恐怕没人会信。
碍于这层关系,香穗便主动减少了联系,而此时骤然想起倒是十分怀念从前跟常青讨论医术的时候。
沈逸洲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她震愣着神游太虚的模样,“想谁呢这么入迷。”
“关你屁事。”香穗回过来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研磨。
沈逸洲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难得挨了骂也没有还嘴,而是特别有眼力劲儿地帮起了忙,不一会儿所需药材便全都研磨成粉末了,香穗将这些粉末按照一定比例装进纱袋里,系上口子再投入特制的浴桶中。
这浴桶是照着她画的图纸找工匠加急,为沐儿量身定做的,因为要让药浴充分发挥效力,这浴桶还专门做了盖子,沐儿坐进去只会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在盖子上,身体全部会被覆盖在底下。
现在还不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坐直身体,是以浴桶坐的地方经过特别设计,能将人不偏不倚地卡主,以便保持直立姿势。
药包放进去以后香穗又往里头加水,试了试水温,又观察了浴桶之下隔着红瓦的兽金炭,这炭是烧过一遍的只留余温,且炭火与浴桶之间还隔三层红泥瓦片,余热能够使用浴桶中的水一直保持最合适的温度。
“月蓉,去将沐哥儿抱过来。”
“奴婢遵命。”
香穗扬声吩咐,月蓉就一直在外头恭候呢,得了命令立马就去,结果还没走几步却又折返,为难地在门口举起了手想敲门,却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沈逸洲听见了动静便用眼神像香穗示意,香穗于是扬声道:“有事就进来说。”
“城主。”月蓉这才如蒙大赦地推开门,要知道以前还在威北侯府的时候她就怕二公子怕得要命,外头人都传二公子生性风流,是以两家府里正儿八经做女使的都躲着他。
而现在二公子成了大权在握的沈太傅,眼神也比从前更加阴戾,月蓉胆子小,在他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刚才沈太傅要入内,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禀报,她便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月蓉忍下内心的恐惧,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奴婢刚走出去就遇到代管事儿,他要奴婢代为通报,说是戚威将军的继室带着礼物上门来赔罪了,此刻正在府门前候着呢。”
“我四姐姐去了别院,代管事儿没说么?”
“说了,可戚夫人说她想求见城主,还说城主若不肯见她便一直在府外等着,等到城主愿意见为止。”
“既然如此便让她等着吧,给沐儿治病要紧,我没功夫理见这些阿猫阿狗。”
“可是……”月蓉犹豫再三,还是壮起胆子将代管事儿交给她的话完整转述出来,“代管事儿说戚夫人带来了许多礼品,府门前足足停了七八辆马车,要是停的时间长了,只怕外人会胡乱猜测。”
“怎地,你们将军还怕担上收受贿赂的污名?”香穗急着给沐儿药浴,便干脆摆手道:“告诉代管事儿,来日若有流言传出去,尽可告诉所有人,戚威的继室是来见我的,带的礼物也是想送给我。”
许是不耐烦的缘故,嗓门一下子吊高了许多,守在外头的代元石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冷汗淋漓,忙在门外请罪:“小人知罪,不该在此时打扰城主,城主您安心替小公子治疗,戚夫人那边小人这就去回拒。”
月蓉也赶忙退了出去,沈逸洲这厮却忽然间说道:“穗穗,你如今是越发不着重在外名声了,怎地,做了当朝太傅的未婚妻便仗势抖落起来了?”
“滚!”香穗咬牙切齿,她发现无论她修炼得如何心平气和,这混账总是有办法将她惹毛。最可怕的是这混账无比热衷于于惹恼她,每每看她发怒就乐不可支。
忍住,忍住,忍无可忍重头再忍,你越生气他越开心,千万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默默地做好了心里建设,香穗将后半截想骂娘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沈逸洲也还算识时务,估计是看出她的精神其实十分紧张了,也没再胡闹,反而是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轻声道:“别怕,以你的医术,绝对万无一失。”
然而这世间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即便是华佗再世也不敢如此保证。
那可是沐儿,可怜的沐儿,四姐姐的亲生骨肉,万一,香穗不敢去想万一,从医多年,自问经历的疑难杂症不在少数,可她从未如此紧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