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默唇边冷凝的笑意,沈婳心中顿时了然,不管这兄妹二人感情如何,蕙瑗腹中的孩子于皇室而言,于赵默而言,于整个大陈而言,都是一件丑闻,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已经为这个世界所不容,他的父亲也决然不会允许他活下来的。
她为蕙瑗把脉,自然知道蕙瑗之所以会胎位不稳,乃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有人在她的安胎药之内下药,只是每一次的分量都掌握的很好,不会被太医发现而已。那么,以蕙瑗如今的地位,敢对她下手的只有,赵默一人了。
不管他们兄妹之前的感情如何,那孩子必然会使得两人生出嫌隙,而蕙瑗伴在赵默身边多年,必然手上握着他许多的秘密可以加以利用。而赵默此言倒是颇有些指鹿为马的意思,要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利用吧。
想到此,沈婳微微俯身说道:“心中澄亮,处处自是华月漫漫!”
“哼!”赵默微微的抿起一丝浅笑,“朕瞧着今夜的月色倒是美不胜收,不知道先生的心中可是澄亮?”
“陛下既然为天子,草民乃是一介布衣,自然是比不得陛下的慧眼!”沈婳轻声说道,“然,天子一言九鼎,今夜的月色自然是极美的!”
“哈哈哈!”赵默继续朝前,“你倒是会说话,不正面回答朕的问题,你既然心思这般的敏锐,只是在民间做一个大夫,不入朝堂为士,实在是大材小用。朕看先生气度非凡,向来也是有抱负之人,可愿意入朕麾下,助朕一臂之力,将来荣华富贵自然不在话下,亦可庙堂永享,流芳百世!”
入你麾下,只怕在死后都无颜见我沈氏一族的亡魂了,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助你之人,可有几人会有好下场?
“陛下说的不错,草民的确有抱负,不过却非在庙堂之上。”沈婳说道,“陛下也瞧见,草民身子羸弱,早年若非的高人相救,只怕早已经是亡魂一缕。既然师父救我性命,传我衣钵,草民自当不敢违背师父之嘱托,悬壶济世,救下更多与草民一般身患重疾之人!”
“悬壶济世,兼济苍生!”赵默说道,“先生这志向也是叫人佩服啊!”他的眸子里面一时之间有些闪神,遥遥的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乔装混入的那一群人里面也有这样纯粹的想法,家国天下,黎民百姓,沙场征伐,政治清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隐藏自己,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亲情爱情友情,他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于权欲的向往,他渴望最高的地位,渴望权力,渴望着主宰他人生死,他从未为自己的野心包装过任何借口。那些朋友还有爱人,都不过是一场诡计之中的棋子而已,他搅、弄风云,他赢得了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只是再回看那些理想抱负的纯粹,自己竟然也隐隐生出几分羡慕之意,岂不是可笑之至?
他一生为权欲而活,从未想过要当一个明君,也不在乎后世的评判,他只是忠于自己的欲望而已,何错之有?
赵默一直沉着脸孔,没有再说话。
沈婳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会为了富贵王权折腰的,自他被加封太子以来,与先太子有过牵连之人皆被其诛连。他跟在先太子身边的时候与这些人何尝没有交往,只是当他那个丑陋的心毫无伪装的展示在他们这些赤子之心的人的面前的时候,也当无面目面对,只有将他们都抹去。
他生性多疑,若是自己显得两面三刀,反倒会叫他起疑,即便能够利用自己除去蕙瑗腹中的孩子,自己也定然会被其灭口。那么自己现在若是变现的纯粹一些,他心中的疑虑或许还会少一些,至少此人无害。
直至到了椒房殿门口的时候,赵默脸上的面无表情才被担忧所替代,疾步入殿内,到了床边,坐下,握住锦妃的手说道:“爱妃现在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锦妃缓缓起身,轻轻的按了按太阳穴,笑道:“不过是身子有些乏力罢了,是下人们小题大作,惊扰了陛下!”
“你既然身子不舒服怎么能够是小题大做呢?”赵默关切的说道,“正好碰到了一位从宫外来的大夫,医术高明,不妨叫他为你看一看!来人,请章神医进来吧!”
“草民见过锦妃娘娘!”
“是你啊!”锦妃浅浅一笑。
“你们见过?”赵默挑眉问道,看着沈婳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丝疑虑。
“今日上午倒是在上林苑有过一面之缘,听闻他医术不错,臣妾近几日又身体绵软,想要请他给瞧瞧,不过蕙瑗公主好像舍不得人呢!还是陛下的面子大啊!”锦妃笑道。
“原来如此!”赵默说道,“想来蕙瑗也是怕先生是江湖中人,有懂宫中礼仪,有惊扰了爱妃的地方罢了。先生,快些与锦妃娘娘瞧瞧吧!”
锦妃隔着帐幔将手腕伸出,侍女搭上了锦帕,沈婳把脉之后,微微沉吟。
“如何?”赵默关切的问道,锦妃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斜斜的瞟了一眼,她也想要看看这位神医要如何说明自己乃是装病。
沈婳笑了笑,说道:“娘娘不是病了……”
锦妃眉头一蹙,冷笑道:“难道你是在说我装病不成?”
沈婳继续笑道:“娘娘误会了,娘娘不是病了,是有了身孕了,快半个月了!”
“什么?”
一言出,众人的反应皆不同。
有惊,有恐,有惑,却独独没有喜。
于赵默而言,自锦妃入宫以来,他夜夜宿在她这里,会有身孕是应该的,只是却未曾想过会这么快。锦妃对他而言不过是牵制程仪的一种手段,然而程仪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包括两年前那一场精心谋变的阴谋。若是锦妃诞下皇子,又是长子,他会不会趁此机会要挟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与锦妃而言,每次赵默宠幸之后,她都服用过避子汤,怎么会怀孕?这个神医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要胡说八道?
“我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而已,你想必是看错了吧,有无身孕,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锦妃厉声道,“看来这民间倒是有不少沽名钓誉之辈,向来公主应该是受了气蒙骗吧!陛下,应该快快将此人撵出宫去才是!”
“娘娘息怒!”沈婳也不恼怒动气,微笑道,“若是娘娘不相信草民的判断,可再招太医前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赵默心中自是也希望此事只是看错了一场乌龙而已,立刻叫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瞧过之中亦是一脸喜色的起身,笑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已经有了半个月的身孕了!”
赵默立马换上了为人父的笑意,让太医与沈婳都退下之后,又对锦妃安抚嘉奖了一番,此后在锦妃这里歇下,待第二日早朝前,有细心叮嘱了一番。
“怎么回事?”在赵默离去之后,锦妃的脸色突变,将素心叫到了跟前,“我每日必服用避子汤,会什么还有怀孕?”
素心也是一脸疑惑,说道:“奴婢也很奇怪,小姐你服用的避子汤是奴婢亲自熬的,绝对不会出错。小姐还是将那位章神医再召来问个究竟!”
“你说的对,派人去请他来一趟吧!”
小院。
“先生昨夜本来就回来的晚,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雪儿细心的说道。
沈婳看着院子里面因着秋风而翩翩落下的树叶,淡笑道:“心中有事,谁也睡不睡不踏实!”
“先生能够有什么心事?”雪儿笑着问道,“难不成是想念章夫人不成?”
沈婳苦笑着摇了摇头:“本就在为公主殿下调理身子,眼见着公主殿下的身子已经逐渐康复了,只是昨夜我为锦妃娘娘把脉的时候,发现娘娘也有了身孕,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出的宫去啊!”
“锦妃有孕!”雪儿诧异了一下恢复如常,“先生不要多想了,先生入宫是为公主调理身体,锦妃的身子向来康健,想来是不需要先生费心的,只要公主的身子好了,先生想来也就能够出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如此便好!”
正说着,就见着一个宫女入内,说道:“先生,锦妃娘娘请先生去一趟椒房殿,娘娘身子有些不适,想请先生瞧瞧!”
“是!”
沈婳随宫女离去之后,雪儿犹豫了一下,也立即前去找蕙瑗汇报。
椒房殿。
“不知道娘娘哪里不舒服?”沈婳问道。
“我真的怀孕了?”锦妃直视着沈婳,目光冷冽,“你到底收到何人指使,有何目的?”
沈婳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娘娘一直在服用避子汤,所以不敢相信自己有了身孕是吧?”
锦妃眸子里面泛起一股警惕之意,给了素心一个眼神,素心立刻站到了沈婳身边不远处,待锦妃一声令下,便可直取要害。
“那娘娘可曾想过既然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为何现在会有身孕?”沈婳笑道,“除非这避子汤有问题!”
“这避子汤是我亲手熬的,怎么会有问题!”素心说道,说完之后就感觉到了锦妃凌厉的眼神才察觉到是自己多嘴了,这般就是承认了锦妃一直在服用避子汤了。
“我当然不会怀疑娘娘贴身伺候的人的忠诚,只是娘娘可曾知道避子汤内只要加上一味珠黄,这避子汤的药效就会被中和掉?娘娘的这位侍女难道就能够保证从抓药到亲手将药端到娘娘的手中的过程中,没有人做过任何的手脚?如果娘娘有了身孕,那么对谁最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