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山下,竹院。
萧南扶着娘亲躺下,端上茶水侍奉。他看着柔弱的娘亲,心中刺痛。
兰溪瞧着他眼睛红肿、额头渗出点点血丝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笑容一如往常般美丽,只是面颊上掩不住的苍白。
“傻孩子,娘亲没事。”
她忍不住安慰道,说着抬起胳膊,活动两下,似乎怕他不信。
“阿南,你去院子里的灶台上,把药篓子拿过来。”
萧南咬着嘴唇点点头,只觉娘亲在故意寻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依言将药篓子拿过来。
这是一只有些年头的药篓子,灰旧的竹篾上斑痕点点。他第一次见,因为这并不是自己家的物品。
“瞧,这是娘亲前日里从太安国商队买的宠物蛋。”兰溪摸索片刻,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鸟蛋。
“听太安国的那位商旅讲,这是一只宛雏蛋。只要你孵化几日,就可以变出一只可爱调皮的小宛雏鸟。喏,给你,喜欢吗?”
“娘亲给的……阿南都喜欢。”萧南颤着手掌接过,愈发心酸。他用小手轻轻抚摸鸟蛋,然后紧紧握住,深怕失去一般。
兰溪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稍安,暗中叹息一声——
“阿南,娘亲不能将你抚养成人了。若是娘亲……不在了,就让它代替娘亲陪在你的身边吧。希望你一定要坚强……坚强的活下去。娘亲,对不起你……”
然而,萧南的眼睛瞥在药篓子上,却忽然像坠进了冰窖一般,内心变得一片冰寒。
他冷冷看着药篓子边缘露出的半截衣衫,脑海里掠过万千思绪,随着衣衫的样式一条条串起。
“娘亲,这是谁的药篓子?”他突兀问道。
“药……篓子?”兰溪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口答道,“这是采药队王贤的药篓子,怎么了?”
“没什么。娘亲,其实有件事,孩儿一直想对您讲,可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萧南的眼里愈发冰冷,一股无形的森寒气息直冲云霄。
那半截衣衫露出的部分,上面绘着一柄拇指大小的短剑,与正堂画中持剑远眺的萧氏先祖的衣角,一模一样。
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这乃是父亲萧酒的衣衫!
难怪娘亲突然病入膏肓,若非受到某种致死的刺激,怎么会一夜间油尽灯枯!
鹰卫副统领王龙挟持自己,争夺宝物,追杀萧酒!
狩猎队大统领王筌之子王古,多番挑衅,意图不轨!
采药队王贤以兜售宠物蛋之名,故意带回萧酒的衣衫,试探兰溪的反应!
本以为一切都是巧合!如今看来,又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王氏……是你们吗?萧酒失踪,兰溪病重,一切的罪魁祸首,原来都是你们吗?
他本就在跌落地底暗窟时,领悟熊形真意,有所突破,此时依稀明白事情的真相,心情激荡,杀意满腔。
内外刺激之下,立即觉得有一股无名的力量觉醒,游走全身上下。筋骨皮肉,血脉五脏,仿佛受到淬炼一般,莹莹然发出光芒。
这是淬体一层,洗筋伐髓的表现。
他终于踏入淬体境界的真正门槛。
也在此时,他隐隐有些觉察,冷眼望向屋舍的西墙。墙面用宽竹编制,密不透风,足以遮风挡雨。
“娘亲,其实阿南早该告诉你的,可惜……”萧南仰起头叹息,似乎要让时光逆转,悲伤回流。
“巫道启蒙评测,我萧南乃是一星资质,修行废柴。可是谁又知道,我南离部落有河一族,本是十二岁方能滴血炼蛊。可我萧南……呵呵,出来吧,鱼肠!”
他踱步两下,忽然面向屋舍西墙,张嘴嘶喊。
一道细不可察的透明蚕丝陡然射出,穿透两块竹板间的狭小缝隙,透墙而过。
“啊……你!你怎么会……”一声惊呼突然从墙后响起,充满惊诧、恐惧和悔恨!
这声惊呼自一半断掉,像被掐住脖颈般,戛然而止。
“窥我萧氏,迫我双亲!居心叵测,其罪当诛!”萧南冷哼一声,连外出看看是谁的想法都没有一丝。
采药队王贤以衣衫试探,随后跟踪监视。是敌是友,已然明了。
他转身面向惊愕的兰溪,挤出一丝微笑,叹息道:“娘亲,以阿南的天资,未来有何担忧,又有何惧?只要父亲一息尚存,阿南必定能将他寻回,您这是……何苦来哉!”
兰溪看着眼前一幕,以她的聪慧,如何想不出来龙去脉。她蓦然展颜欢笑,发自肺腑的欢笑。
“阿南……我家阿南,果然有出息了!本命灵蛊,鱼肠神通。娘亲……终于放心了!”
衣衫残存,人影杳杳。缘什不归,生机几何。这一声欢笑,来得太迟了!
心虽活,死相随。
……
“铁柱,我娘亲就拜托你了。”
夜幕时分,萧南将铁柱请到家里,郑重的嘱咐道。
“我这一去,短则数日,长则半月,无论顺利与否,必定在十五日内归来!若我……”
“小南子,你放心吧!有俺铁柱一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娘亲!”铁柱拍拍胸脯,大声的保证道。
萧南回望一眼,重重点头,转身步入地下酒窖,沿着密室入口,潜入地底暗窟。
他探出小手,抚摸石刻上仿佛张牙舞爪,嘶声咆哮的奇异灵草,眼神坚定不移,脑海里浮现白衣少女孟瑶的话语。
“鬼灵草……那位培育的一种灵草,据传来自幽冥,能生死人肉白骨,夺天地造化,让人延年益寿。”
他定定瞧着石刻上的奇异灵草,口中呢喃一声。
“若我所料不差……你……就是传言中的鬼灵草!”
他瘦小的身躯挺直,毫不犹豫,向洞窟深处行去。
“医仙束手,药石无力……这是娘亲……最后的机会了。”
至于孟瑶手里的藏宝图,也许指向南离山的别处。但萧南相信,两者必定殊途同归。
鬼灵草……宝藏……一定就在这洞窟的尽头,在这古老族群朝拜的终点!
地下河窟蜿蜒曲折,一直通向地底更深处。每隔百步距离,就能看见神秘族群留下的石刻壁画,记载着一场场盛大的朝圣祭祀活动。
隐约间,可以听见暗河流动的声音,这条洞窟几乎贴着地下河流,甚至曾经就是地下河流的一条分支,后来干涸落成现在的地下暗窟。
由于不知道暗窟的长短,一路上萧南异常谨慎,为了节约火石的用量,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