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细雨绵绵,春意款款。
“蛮荒之地的春季,短暂而湍急,这般舒缓的日子怕是极少了。”
萧南抱着小白坐在竹屋的门槛上,遥望春雨与山影融为一色。
那雨色里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一个瘦小的孩童撑着荷伞,提着木盒,缓缓走来。
他走到竹院前,看见萧南,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萧南,兰云冒昧来访。”他温声说道,有些局促,眼睛清澈而明亮。
“咕咕,咕咕!”
小白久不见人来玩,看到兰云,率先“咕咕”的叫唤。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萧南掸飞了小宛雏,起身笑道,“屋舍简陋,快快请进!”
兰云走进竹院,来到屋舍前,将木盒放下:“不必进屋,这是父亲让我带来的一点心意,感谢你的两次指点之恩。”
“啊?哈!”萧南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心想:“我哪里是指点了,两次皆是忽悠,惭愧,惭愧。”
他将木盒掀开一角,露出热气腾腾的兽骨汤,随即盖上,纹丝不露。
“这是上次冬猎,狩猎队派发的雪影豹的脊骨熬制,对淬体境界,尤其是淬骨,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这……”萧南讪笑一声,诚心道,“如此珍贵的兽骨汤,我受之有愧。兰云,请代我谢过兰福叔,这汤便带回去吧。”
兰云家贫,南离人尽皆知。
他仍然记得巫道启蒙时,那面黄肌瘦的孩童,怯生生的模样。
这世界,虽然修行盛行,道路千万,但终究是普通人的世界。
“萧兄切莫推辞。”兰云正色道,“上次听你所言,我对三轻剑法颇多领悟,理应当面言谢。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这一番话,说得萧南更加羞愧。
“兰云,你是剑道天才,远胜于我。你能领悟是天资成就,与我的胡言乱语并无关系。”
萧南真诚的说道,他见兰云不信,还要言谢,连忙又道:“你若真要谢,便常与我研讨剑理剑招,相互印证,共同进步。”
他不说还好,一说立即惹得兰云热泪盈眶。
他哪里不明白,这是萧南见自己面皮薄,主动找机会给自己请教剑法。说是相互印证,其实是指点迷津。
“萧兄,兰云惭愧,我方才放下木盒之时,其实存了讨教之意。”他羞愧道,“只是我不及说出口,便被你一言点醒。”
萧南:“??”
兰云低下头,叹道:“没想到我于剑道才有所得,便生出骄纵之意,若非萧兄提点,只怕适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萧南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话,“你悟了新的剑法,要与我讨教?”
“正是。”兰云点头,羞赧道,“只是此时,我却不敢提这一剑了。”
萧南见猎心喜,这是难得的磨练修为的机会啊!
他四处一望,见没有旁人,心想就算输给兰云,也没什么影响。
“兰云,你这就不对了!”他到屋内取了木剑,沉声道,“我才说过咱俩要时常印证剑法,既有所悟,怎能藏珍。”
“这……兰云献丑了!”
他听萧南所言,并不介意自己今日的讨教,顿觉心痒难耐,直欲用出自己多日所悟的剑法,给对方点评。
他放下荷伞,抽出背后长剑,退入雨中,立在竹院之内。
“畅快,这才是我辈风范!”萧南哈哈大笑,也迈入雨中。
“咕咕,咕咕!”小白跳到装着兽骨汤的木盒上,踮脚张望。
“萧兄,同辈之中,你是我南离魁首,兰云望尘莫及。”兰云舔着雨水说道,“今日我有一剑,请君一观。”
他握紧剑,便如变了一个人。
这是一位真正痴于剑,忠于剑的剑客。
“但请出手!”萧南左手持剑,指向地面。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兰云忽然动了,一剑刺出。这一剑极轻,极快,宛如云烟。
剑身切开绵绵细雨,突然变得极沉,极重,剑尖之处仿佛端着山峰。
“这是……”萧南瞳孔一缩,只觉眼前的剑法明明离得有一段距离,却似乎锁定了自身,让自己避无可避。
他的识海之内自然浮现传承殿里关于《三轻剑法》的描述,其另辟蹊径,有“轻重缓急”四字真言。
轻者,举轻若重;重者,举重若轻;缓者,似缓实快;急者,似急实慢。
兰云此时的剑法,正是轻者,举轻若重,已经入了门槛。
“见花如见恶花,当以勇武使其惧,窃以己上逼其下。”
萧南蓦然念道,身形如白鹤掠起,从上向下出剑。
这一剑与他当日和王石比试时的剑法一致,却又截然不同。
兰云双目凝视,剑锋迎向萧南,只觉细雨之中,半空之上,漫漫光影皆是萧南展翅之资。
“不对,他的剑呢?”
兰云心中一怔,便见萧南的人影落在近前,一柄木剑抵在自己胸口,自己的剑却指向他的胳膊空隙。
“我输了。”他躬身向萧南一拜,“萧兄风姿,兰云仰视。”
萧南连忙回礼,仍然沉浸在兰云的剑法里,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兰云微微一笑,插回长剑,举起荷伞,转身离去。
此时才听到他出神的喃喃自语。
“忘剑,忘剑……不仅使己忘剑,不仅使剑忘己,更是使敌也忘剑……”
萧南久久才回过神,坐在门槛上,轻叹道:“兰云此人不愧是我南离部落的剑道奇才,我虽能一时胜之,实不如也。”
就在此时,竹院外现出一道婉约的倩影。
“咕咕,咕咕!”小白立即张牙舞爪的叫唤。
萧南抬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喊道:“娘亲,您回来了!”
“阿南,方才是谁来过?”兰溪提着售完银茶饼的空筐子,看一眼院前的泥泞脚印。
“娘亲,是兰云过来了。”萧南随口答道,指向屋前的木盒子,“您看,这是他送来的兽骨汤,据说是雪影豹的脊骨熬制!”
“兰云,莫非是兰福家的娃娃?”兰溪怔道。
“是他,怎么了,娘亲。”萧南奇道,“你们都信兰,莫非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