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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纱, 笼罩着这座山水间的别墅。方然强行把周云青带到阳台上, 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她双眼水汽朦胧, 模仿任乔的声音, 期期艾艾地说:“云青, 七年前, 我是有苦衷的……”
  她曾经学过口技, 模仿别人的声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足以以假乱真。说完这句话, 她就把脸转向一边,双手捂着眼睛,佯装哭泣。反正就是一个字——拖!至于什么苦衷、什么故事, 她哪里知道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 周云青发出一声轻笑:“任乔还要多久?”方然回过头,顾不上假哭, 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你是千面狐狸方然?你们何必这么麻烦, 又是易容, 又是替身……任乔如果想要那块极品灵石, 直接找我就好。”
  世人都知道, 周云青花费十亿天价,买下一块原石。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块原石本来就是青爷低价转让出去的。低价卖出, 再高价买入, 如果不是映光拍卖行上次是慈善拍卖,有捐赠的理由在,那些知道转让内情的人,准以为周云青疯了。
  只有周云青自己才知道,这块极品灵石,原本就是为了任乔准备的。
  一向聪明伶俐的方然,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她脑子里像是打了无数的结,怎么也捋不顺这件事。任乔和周云青,到底是有什么关系?任乔让她拿七年前的事拖住他,他又说出这种话。
  已经被识破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方然卸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不愧是青爷,这都能被你看穿,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我自问没什么纰漏,就连身高问题都考虑到了。”
  “你们太不一样了,眼神、气质、气息……每一个都挺难模仿的。”周云青偏着头,手肘放在木制栅栏上,撑着下巴,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星光,“你们骗过别人容易,想骗我太难了。”
  方然不服,追着周云青问:“眼神这种东西,也太缥缈了吧?至于说气息,任乔不用香水,我注意到了,今天特意没有擦香水。气质又是个什么鬼?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周云青自嘲一笑,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当然能发现啊。年少时遇到任乔这般惊艳了时光的人,谁能轻易忘记?就连张明宇都能凭借一张模糊的照片认出任乔,他又怎么会认不出?
  他曾经和任乔朝夕相处五年,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她的模样。大概在这世上,也只有任乔才会相信,他认不出她的这种鬼话吧。
  任乔一直以为,他们初遇是那次水库放水,他救了她。其实不是,更早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
  镇上有一座老旧的寺庙,被改成老年人活动中心。他有时要去那里接爷爷,就会看到任乔一家人。她的爸爸帮老人打扰卫生,妈妈挨个给他们发着糖糕:“阿伯,这个高油量高糖分,吃一个解解馋就好。”
  人群中最显眼的就是任乔了,皮肤白的像雪,穿着白t恤和薄荷绿的裙子,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像个小精灵一样,老人家都喜欢她。
  周云青总是远远地看着,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糯糯,咬着一根棒棒糖:“刘爷爷,不能走这一步,我的马跳过去将军,你就输了,你再想想。”
  “王奶奶,我们都打了四圈麻将了,别玩了,起来走走。院子里的桂花开了,超美的!”
  爷爷和周云青说起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任家丫头来了以后,老年中心一下子就变成春天。她不在啊,闷得慌。”
  他越来越喜欢看到她,她总是那么鲜活,那么有趣,不像他,他是一个不会快乐的人。遇到她之前,他的世界是枯燥的黑白两色,而她,如同彩虹一般绚烂,让他震撼,让他痴迷。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她,好似向日葵追逐阳光。
  他们还说过话呢,他发现她会坐在庙门上发呆。总是夕阳将沉时,夜色渐渐淹没天际,成群的乌鸦飞过,她仰头看着它们,白皙的天鹅颈曲线优美,视线又越过它们飞去的方向,到更加遥远的高空。
  暮色四合,残破的旧庙,砖瓦斑驳。少女坐在庙门之上,黑发丽容,遥望墨蓝天际的黑鸦,神秘一如古老流传的谶语。
  他常常困惑,她到底在看什么。九天之上,难道有仙宫吗?这时的她,神情是缈远的,和陪伴老人时判若两人。世间芸芸众生,而她茕茕独立,与此间格格不入。
  他和她搭话:“那么高,你顺着旁边的乌龟爬上去的吗?”古庙前,有一只石刻的神龟,背上驮着一块高大的石碑,用楷体刻着碑文。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仍旧看着天,声音懒洋洋的:“小鬼头,这可不是乌龟,它是神兽赑屃,传说中背负着圣人的功绩,这块上面刻的是从前捐款建造寺庙的人名。”
  周云青抿了抿嘴唇,爷爷说过,任家丫头今年十三岁,明明比他还要小一岁,凭什么叫他小鬼头?
  院子里,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唤她:“乔乔,回家吃饭了。”
  他便看到她直接纵身跃下,将近三米的高度,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完全违背了地心引力,像是电视里的侠客一样,自由烂漫。让人恍惚觉得,世界无法束缚她,她游离在规则之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这是他了解的她,其他人对她的印象,就更是五花八门了:江和镇初中扛把子,学校里最好看的女孩子,因为不交作业整天被罚站,考试总是倒数,跑的总是最快,掏鸟蛋总是最多……
  她漂亮,她生动,她热烈,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到了现在,你还在帮她拖延时间啊。”周云青从回忆中抽离,吩咐道:“管家,送客。”
  方然被四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架着,赶了出去。她心里担心任乔,绕着这座别墅走来走去,不肯离开。
  别墅卧室里,耗时将近四个小时,任乔终于完成引灵入体,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舒畅,有一股温润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润物细无声地温养她着的灵脉和体魄。方然为她戴的面具,早已脱落,露出倾城绝色的容颜。
  她的力气变得更大了,身姿也更加灵敏,弹跳高度提升。这些都只是量变,最关键的是,她可以修炼功法和秘技了!她脑海里贮存的功法典籍浩如烟海,只要给她时间,就能引起质变。
  不过,她这会儿身上黏黏腻腻的,那是完成引灵入体后,身体里排出的杂质和毒素。就这么出去和方然交换,她没办法向唐天阳他们解释这一身污泥。
  好在周云青的卧室有卫生间,任乔飞快地冲洗一遍。之前的衣服已经脏了,没办法再穿,她从周云青的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刚系到第一个扣子,就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周云青进来了!
  卧室没有遮挡物,任乔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门口。从周云青的角度,只见美人肌肤晶莹如玉,细腰长腿,身姿曼妙而诱人。用来伪装的短发头套已经摘下,她的长发滴着水,锁骨优美,胸前玉峰高耸,在温热的水汽氤氲下,泛着淡粉色,好似一对甜美的水蜜桃。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和挺翘的臀部,组成一道完美的身材曲线。
  “啊!!!”任乔尖叫,一面飞快地系上纽扣,一面骂道:“还看?色狼,闭眼!”周云青身高一米八五,任乔只有一米六三,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非常宽松,衣服下摆半遮住大腿根部,裸|露在外的长腿,腿型笔直而优美。半遮半露,更加惹人遐想。
  “你上次在酒店看我的时候,也没闭眼啊。现在做贼都这么嚣张的吗?潜入别人家里偷东西,还要骂主人是色狼?”周云青好整以暇,拍拍手叫道:“保安!”
  这座别墅的安保信息,任乔早就从小五那里了解过。周云青请的保安可不是明渊手下那些酒囊饭袋,作为黑道上人人敬仰的青爷,无极的不少成员,都在为他效力。其中任乔知道的,就有刑锋、猎鹰、暗影等人。
  如果任乔掌握一到两门秘技,并不怕他们,可她现在只是刚刚引灵入体,还不想和他们正面对上。真想把这块极品灵石抱走啊,无奈实力不够,她可惜地看了一眼原石,跳窗逃跑了。任乔并不怕周云青报警,反正卧室里什么东西也没丢,到时候她只要说不小心走错房间就好。
  管家带着保安赶来,毕恭毕敬地问:“周先生,有什么吩咐?”
  周云青并没有向任乔以为的那样,派人追击她,而是说:“告诉唐家的人,让他们先走,别等唐姝了。还有,别墅里有一位贵客,她想做什么,随她去,不必拦。”
  如果让唐天阳他们等到任乔,恐怕任乔要费不少脑细胞来解释她现在的样子——刚刚洗过澡,又穿着他的衣服。他倒是不介意他们看了以后,产生什么误会,但任乔又要气得炸毛了。想到这里,周云青勾唇一笑,温暖如同千阳灿烂。
  任乔从周云青的卧室窗子跳下,一楼构建精巧,她沿着长廊向前走,走道尽头是另一间房间。高饱和度的色彩,家具以桦木为主,弯曲而美妙的流线感,看起来十分温暖。
  有一位美貌的中年妇人,坐在里面缝制衣裳,缝纫机发出规律的机械音。她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豆绿色衣服,上面绣着一朵绽放的荷花。从她柔和的轮廓可以看出来,年轻时必然是一位美人。她抬头,对任乔粲然一笑:“乔乔,你很久没来看我了。”
  任乔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讷讷地叫道:“梅姨。”
  钟玉梅是周云青的母亲,待任乔极好。任乔和周云青交往的那段时间,她把任乔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甚至可以说是任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李秀丽之外的,第二位妈妈。
  钟玉梅打开衣柜,里面放的全是年轻女孩的衣服,她拿出一件杏黄色的裙子,递给任乔:“你穿男人的衣服做什么?试试这件,特意给你做的。这件不行,还有别的,我做了太多,柜子放不下,都在另一间房里呢。”
  任乔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任由钟玉梅帮她换衣服,泪水啪嗒啪嗒地打湿那件手工裁剪出的连衣裙。钟玉梅自言自语:“不对啊,明明是照着你的尺寸做的,怎么有点小了?”转而又是一笑:“乔乔发育的更好了,要重新帮你量量。”
  钟玉梅回身去找软尺,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她的神色骤然大变,手里的软尺掉在地上,双手胡乱抓着原本扎好的头发,慌慌张张,大喊大叫,声音尖细:“他来了,他来了……”
  她用的力气很大,生生地在自己身上抓出血痕,披散着头发,像个女疯子。任乔抱住她,叫道:“梅姨,别怕,我在这里。”任乔抓着钟玉梅的手,阻止她继续自残,却阻止不了她大喊大叫。
  静谧的深夜里,别墅里传出女声刺耳的尖叫,管家知道,这是夫人又发病了,连忙叫上家庭医生,一同赶来,为钟玉梅注射过镇定药物后,她睡了过去。
  任乔的情绪有些崩溃,抓着管家问:“梅姨的病治不好吗?周云青现在这么有钱,外面都说他富可敌国,比小型国家的君王还要富有。不能给梅姨找更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物吗?”
  钟玉梅一直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发病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是一个温和而美丽的女人。但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失控。
  任乔至今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钟玉梅发病时的场景,当时她手里拿着纳鞋底用的粗针,狠狠地扎着周云青的手臂。他也不躲,任由她扎得鲜血淋漓。
  钟玉梅的病严重到根本没有时间概念,以至于她都没意识到,她和任乔已经整整七年未见了。正是这样,任乔才会想哭,七天、七月、七年……梅姨一直在等她。而她呢,因为周云青,她关上了那扇心门,自作主张地以为她们早就不必再联系了。
  家庭医生惭愧地说:“在精神科方面,水蓝星找不到比我导师更加优秀的医生了。我的导师是钟夫人的主治医师,医院那边离不开他,周先生便花重金请我照料钟夫人。很抱歉,我们目前还没有治愈她的方法,希望家属不要放弃希望,我们也会继续寻找可行性的治疗方式。”
  离开别墅后,任乔有些失魂落魄。再次遇到发病的梅姨,冲淡了引灵入体的喜悦。方然一把抱住她:“可算等到你了!还顺利吗?周云青有没有怎么样你?”
  任乔摇摇头,没有说话,方然的车就停在附近。路上,她好奇地问:“大乔,你和周云青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不知道他说的有多玄乎,什么能从眼神、气质、气息认出你。他那语气,就差没说,你化成灰,他都认得了。要是每个人都像他说的这样,那我千面狐狸还要不要混了?”
  “我也不知道,上次在酒店,他也没认出我啊。”任乔越来越困惑周云青的态度了。
  “跟我说说嘛,七年前的事!”
  那是任乔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没什么好说的,谁还没在年轻的时候,爱过个把人渣?”
  任乔不想讲,方然主动岔开话题:“接下来该怎么做?冰蓝花的位置可真够棘手的!想要摘到它并不容易。”
  车子渐行渐远,山顶的别墅淹没在无边夜色之中,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