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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绽放的冰蓝花渐渐枯萎, 任乔灵力耗尽, 董小菀终于睁开双眼, 看到这个阔别十年的世界, 只觉十分陌生。她的视线扫过病房, 最后落在董俊洋身上, 糯糯地叫道:“哥哥。”她身体虽然十八岁了, 心智还停留在八岁那年。
  董俊洋激动地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她:“小菀!”
  黑曼巴蛇队的成员离开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两个。时间已经是傍晚, 小五和方然各自回家,任乔带着谢承铭乘坐出租车,前往唐家别墅。
  见到任乔回来, 管家问道:“大小姐, 要帮您准备晚餐吗?其他人已经吃过了。”他穿着英伦服饰,衬衫烫的整整齐齐, 鞠躬姿势是标准的九十度弯腰。头发染得发黑, 脸上的皱纹却熨不平, 能够看出上了年纪。
  “随便做点吧。”任乔指了指谢承铭, “朋友家的小孩, 你带他玩会儿。看好他, 别让他捣乱。”只凭管家,当然看不住已有筑基期修为的谢承铭,最后这句话, 是任乔特意给谢承铭的警告。如果是之前, 任乔会把他放在自己房间,现在却开始注意男女大防了。
  任乔直奔唐天阳的书房,敲门进去,唐天阳正在处理公务,抬头看她一眼:“坐吧。”声音温和。
  签完手边的文件,唐天阳笑着说:“是为星灿的事情来的吧?我收到临时股东大会的通知了。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言下之意便是,他手里30%的投票权,会支持任乔。
  “谢谢。”任乔松了一口气,来之前她准备了长篇大论,想要说服唐天阳再给她一个机会,毕竟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没想到都不必开口,目的就能达成。
  唐天阳呷了一口红茶,是正山小种,汤色明亮,入口醇厚,“父女之间说谢谢,未免太过生分,你走失多年才回来,我一直很想补偿你。”
  他有没有把任乔当做女儿,任乔不知道,反正她从没当他是父亲。她对他点点头,关上门就走。
  书房里,唐天阳双手捧着瓷杯,这杯红茶,初时有松烟涩味,轻抿后甜醇回甘,清饮时最暖胃。茶能由苦回甘,人呢?他和大女儿之间,缺失的那道长达二十年的裂痕,恐怕永远也补不上了。
  一楼的大厅里,没有谢承铭,任乔正要开口询问,管家先一步说:“您的朋友在楼上,请随我来。”
  任乔很少往这个方向走,长廊那头住的是唐绍世。她来唐家第一天,就和他交恶,后来又被他摆了一道,成为他和唐娅斗法的工具。她对他一向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来往。
  欧式别墅,被唐绍世改建的极具现代风格,超大的电子屏横亘在房间中央,榻榻米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人对着一台电脑,音箱里传出激烈的游戏音。唐绍世稍显尖细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他没闪,来中路抓!”
  任乔叫道:“阿承?”
  谢承铭立马从原地弹起,扔下鼠标和键盘,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后。唐绍世不满:“搞什么?不能打完这一局嘛!人头都在你身上,你走了团战怎么办?”
  “我们先去吃饭了。”任乔得意地冲他笑笑,带着谢承铭离开。
  唐绍世一脚踹翻电脑主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玩伴,就这么跑了!他太过早熟,把同龄人都当成弱智,懒得搭理。他是唐家少爷,周围有不少马屁精,但也是没脑子的,只会哄着他。
  刚才他在客厅,看到谢承铭玩魔方,那是他随手扔到沙发上的。谢承铭手速很快,修长的手指在颜色斑斓的魔方上翻飞,眨眼功夫就对好了。
  唐绍世对谢承铭的第一印象是,高智商,很聪明。然后他看到了谢承铭的眼神,其他人来到唐家,眼里总是带着敬意,仿佛唐家的一草一木都高高在上。谢承铭不是,他懒懒的,好似一头吃得饕足的猎豹,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除非再次看到自己的猎物。
  他邀请谢承铭玩游戏,只教了一遍,谢承铭就玩的比他还好。要知道,他可是这个区的王者啊,三个月打到rank榜第一,被称为上帝之手。怎么会有人只玩了一局,就能在补刀、走位、gank、全局意识等等方面,全部超越他呢?不服都不行。
  唐绍世还想着打完这一局,和谢承铭solo呢!结果他看到了什么?这个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睥睨天下似的傲然的人,在任乔面前,居然变成了一只无比乖巧的小狗。她只是招了招手,他就巴巴地摇着尾巴上去讨好!
  任乔和谢承铭在餐厅吃饭,唐绍世也跟了过来。厨师煮的是肉酱意大利面,谢承铭习惯直接用手抓着吃,拿叉子的动作十分生疏,太过笨拙,有几次都扎在嘴角,流出鲜红的血迹。
  “我喂你吧。”任乔认命地说。因为谢承铭用不惯餐具,她平常都是煮肉粥给他吃,今天忘记提醒管家了。
  谢承铭张开嘴巴,任乔挑起意面,一边卷,一边说:“阿承,你看,用叉子把面卷起来,然后送到嘴里。手上的动作要稳,力气不要太大,叉子很轻的。”谢承铭笑意盈盈地点头。
  唐绍世啪地一下拍在餐桌上:“看不下去了,两个蠢货!”任乔能赢明渊,他还以为她有长进呢,结果还是傻乎乎的。三岁小孩都会用钢叉吃饭,谢承铭那么聪明,一看就是装的啊!偏偏她还信。谢承铭就更是宛如智障了,怎么会看上任乔这种笨女人?
  任乔奇怪地看他一眼,“又发什么神经?”
  年迈的管家笑着解释:“小少爷正在中二期,很傲娇,他生气是为了掩饰失去玩伴的落寞。”他在唐家工作已有三十多年,亲眼看着他们长大,虽然是仆人,却有长辈的宽容。
  任乔对此大写的服气,对唐绍世这种熊孩子,管家都这么有爱,是真的敬业啊!她都想为他的专业素养点赞了好吗!
  趁着管家在这里,任乔干脆把话说开:“以后能不能别再让唐娅开我的门了?一点隐私都没有。”
  她的语气很冲,老管家还是笑眯眯的:“我可做不了主,这还是老太爷在世时定的规矩。只要房间的物联网系统,检测到主人还没入眠,唐家其他人都能打开房门。他老人家常说,宅子太大,人心反而远了。”
  “你是说我也能打开她的门?”任乔喂谢承铭的手,停在半空中,“可她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和管家关系好,所以才……”
  “她从小就这样,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假的,最爱虚张声势,这能给她安全感。”管家的语气,像是在数落一个任性的孩子,话说的难听,口吻却不重。仿佛在他眼里,偌大的唐家,没有一个坏人。
  任乔来了兴致:“那唐天阳呢?”她想知道,这位老管家怎么评价老狐狸。
  管家第一次皱了眉头:“大小姐,你不该这样叫老爷,他是你父亲。”说到这里,他手上戴的机械表准点报时,他对任乔抱歉地笑笑,“我该去帮老爷铺床了,别人铺的床,他总是睡不踏实。”
  走到拐角处,他忽然回过身提醒任乔:“其实您最该关心的是怀少爷,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怀少爷每天都会在花园里等您。深秋太凉,他的身体熬不住的。”
  任乔一开始没在意这句话,即便是等,也是白天啊。她把谢承铭安置在客房后,回房间睡觉,拉窗帘的时候,依稀看到槐树下那道石青色的身影,这都九点了!
  她从窗子跳下,身姿比从前更加轻灵,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顾怀却是猛地回头,笑道:“你来啦。”弯月如钩,他的笑意,如同空谷幽兰,淡雅而芬芳。
  任乔把手放在顾怀眼前晃了晃,琥珀色的眸子,美丽却没有神采。她推着他的轮椅,往房间的方向走:“你总是这么神,我差点以为你能看到我呢。”
  “你身上很香,香味比之前又浓了几分。”
  以前和周云青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她很好闻,最初还以为她是用了香水。后来才知道,没有一种香水,比得上她天然的体香,朦朦胧胧,像是宿雨,像是朝烟,像是密林深处传来的精灵歌声。
  那时任乔怎么说来着?她闻了闻腋下,不确定地说:“该不会是狐臭吧?”换来的是周云青的嫌弃,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八个字:“焚琴煮鹤,不解风情。”
  任乔自嘲一笑,她最近越来越容易陷进回忆里了。为什么频频回望呢?明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恶魔。
  “我一直在等你的蛋糕。”顾怀轻声说,少年的薄荷音在夜色中响起,清润一如此间明月。
  上次说好要做蛋糕,感谢顾怀,任乔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最近太忙,我都给忘了!明天就做,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我只会做巧克力和抹茶味的蛋糕。”还是在唐娅的突击训练下学会的。
  “都喜欢。”顾怀的声音里,有一丝掩藏很深、不易被人察觉的雀跃。他又问:“我能和你学画画吗?”他想有个和她见面的理由,而不是继续漫无目的地等待。他有些厌倦这种等待了,每一次汽车引擎响起,都会让他有所期待,最后却只是一场空欢喜。
  “其实我也是半吊子,油画、素描什么的一窍不通,只能描几笔国画。”美术界评论家听到她的话准要吐血,如果清泉山人的水平是只能描几笔,那他们简直就是小学生了。
  “那刚刚好,西洋画我反而学不了。我爸爸在国画方面有些造诣,我以前跟他打过基础。”他说的以前,是眼睛还没瞎的时候。不然的话,纵使他其他四感再强,也很难独立完成绘画。
  别墅的灯光,温暖而柔和,任乔推着顾怀,徐徐走进光晕里。背光处,凌清手里拿着一条珊瑚绒毛毯,仿佛站成了一道雕塑。
  管家经过,劝道:“夫人,第一步或许很难,但只要迈出去,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凌清随手把毯子扔在一边,“这条毯子不用收了,阿狸在园子里乱跑,夜里凉我怕它冷,放着给它用吧。”
  阿狸是她养的橘色狸花猫,胖胖的,正趴在二楼的阳台上酣眠,梦里扑蝶扑的正欢。如果它醒着,准要笑话主人,亲手把它放到小窝里睡觉,怎么转眼又去花园找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