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只在晚上停了片刻,便又连着下了一整夜,好像要将前几个月未下过的雨都给补上似的,盆泼着往下浇,好不可怕,幸而次日清晨雨势便渐渐减弱,最后成了毛毛细雨,不过,池塘里的水线仍是涨高了几寸。
言清漓被雨声吵得一夜未休息好,早早就起了,如今她是嫡女,无需再向孟氏这位侧室问安,等用过早膳后雨也停了,闻着外头飘出的雨后清新,言清漓便带着玉竹去园子里透透气。
“玉竹,四殿下应当就要回来了,今日你去一趟馥容庄,请文心姑姑转告四殿下——朱蓬源女儿与言琛的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让四殿下无需为此事费心,先将精力放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
玉竹点头应下,又担忧着问道:“小姐……你与小公爷的事,若是被四殿下知晓,他会不会——”
“那就不叫他知晓。”言清漓轻轻拂开一截长到小路上的树枝,挂在枝丫上的雨珠被惊扰到后纷纷逃下。
“可是……”玉竹欲言又止。
四殿下对言清漓的心意玉竹瞧的清清楚楚,她总觉得此事一直瞒着总会是个隐患。
那些惊慌的水珠逃进池水后溅起一圈圈涟漪,言清漓看着那一圈圈散开的水纹,平静道:“我与宁天麟只是盟友,阻止言府与丞相府的联姻便是我与他第一个共同目标,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至于过程如何,他不需要知道。”
玉竹正想再劝说,却瞥见一个后院的婆子带着几个穿灰色袄衫的婢子迎面走过来了。
“叁小姐!老奴给叁小姐请安了!”那婆子见着言清漓,连忙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
这婆子是孟氏的人,之前见着言清漓别说行礼,还仗着孟氏撑腰给言清漓下过脸色。不过言清漓无意与这些小喽啰计较,便笑着道:“原来是刘嬷嬷啊,这是要去哪啊?”
刘嬷嬷身后那几个丫鬟穿的都是言府粗使下人的衣裳,言清漓向她们几个扫了一眼,忽地瞧见一个面熟的。
巧的是,那面熟的小丫鬟也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刘嬷嬷:“回叁小姐的话,二夫人院子里缺几个浇花的丫头,这些都是新来的,老奴正要带去给二夫人挑一挑。”
言清漓忽略掉那小丫头盯着她看的炙热目光,笑了一下:“原来如此……刘嬷嬷,其实我那也少了些人,回头若是再有新人,烦请分我院子一些。”
刘嬷嬷一听言清漓想要人,连忙道:“那叁小姐先瞧瞧这几个有没有中意的?回头老奴再挑一些送到二夫人那去也无妨。”
如今这府里虽还是二夫人掌家,可下人们谁不知,这位顶着嫡出身份的叁小姐背后有小公爷做靠山,那可比二夫人厉害多了。
一听刘嬷嬷这话,那道炙热的目光立刻就转为了满眼期待。
言清漓不疾不徐的在那几个小丫鬟面前走过,最后停在一个脸蛋有些婴儿肥,身材却瘦小的丫鬟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压住内心的喜悦,尽量平静道:“回小姐,刘嬷嬷为婢子取名翠儿。”
刘嬷嬷以为言清漓看上了这翠儿,正想开口做个顺水人情,就听言清漓惋惜道:“这般小的年纪就被买进府里做了丫头……算了,刘嬷嬷,还是送去二娘那里吧。
那叫翠儿的小丫鬟眼里立刻闪过失望之色。
她正琢磨着言清漓是不是已经不记得她时,便又听言清漓淡淡说道:“我的院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进的,添人的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刘嬷嬷面上应着,心里却想着这叁小姐身后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了,想一出是一出,也有小姐架子了。
“哟!这大早上的,园子里可真够热闹的。”
多日不见的言珲忽然一脸阴沉的从假山后头出来,见着言清漓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言珲来了,刘嬷嬷赶紧见了一礼。
这二少爷自从又被砍掉几根手指后,性情就愈发古怪暴躁,听说他院子里昨日还死了个通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一张草席就给抬了出去。
刘嬷嬷生怕自己会被言珲迁怒到,赶紧带着几个婢子走了,将言清漓留在那应付言珲。
“二哥。”
言清漓也不欲与言珲多言语,向他浅浅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哪料言珲突然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前:“叁妹妹今日怎么走的这般平稳?之前不是常会被石头绊到吗?”
“二少爷!你放开我家小姐!”玉竹见状,忙上前去帮言清漓,结果被言珲一把推开,差点跌进了池塘里。
“玉竹!”言清漓甩了甩手腕,圆媚的眼眸中染上了淡淡怒意:“言珲,放手。”
言珲咬牙切齿道:“叁妹之前不是娇声娇气的喊我二哥吗?怎的现在就直呼二哥名讳了?”言珲那只完好的手几乎快将言清漓的手腕掐断,他压低声道:“臭婊子,利用完我了,就不勾引我了?”
玉竹从地上站起来,又急忙回到言清漓身边,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飞过来一颗石头子,突然打在了言珲手上。
那小小石子蕴含了十足杀气,直将言珲的手打的没了知觉,他立刻松开了言清漓,捂着手痛苦的低叫。
言清漓扭头看去,小径拐角处先是出现一抹月白色衣角,随后一个墨发银冠的男子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言珲自那日后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未怎么出去,也未见过言琛,谁知今日出来一趟就碰上了。言珲对言琛有了阴影,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立刻收敛了恶狠狠的神色,怯弱的叫了两声大哥后就仓皇的走了。
言琛扫了言珲的背影一眼,也未管他,而是低头瞧向言清漓的手腕:“他可又欺负你了?”
言清漓摇摇头,心想这男人真是将冷傲刻进了骨子里,昨日他们已然那么亲密无间,今日再见她时居然还能保持着面无表情,仿佛与她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她见言琛配了剑,身后还带着两名护卫,便巧笑着问道:“兄长可是要出门?”
言琛淡淡点了点头。
言清漓抿唇一笑,忽然问道:“那……兄长昨夜睡的可好?”
这话问的就很突兀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言清漓这个做妹妹的在关心兄长,可听在言琛耳里可不是字面这意思。
他眉心一跳,脑子里瞬间闪过他们二人昨日抱在一起疯狂的画面,他努力将那些画面从脑中驱散,向四周扫了一圈,见并无外人后,才蹙着眉看向那清丽可人的少女:“尚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言清漓似是不太满意他这个回答,撇撇嘴道:“哦……原来兄长睡的好啊,可叁妹我睡的很不好,不知为何腰酸腿疼的,一夜都未眠,今晨醒来时眼底都青了,兄长你瞧瞧看?”
言清漓仰着头示意言琛看看她的眼睛。
言琛却只被她那句“腰酸腿疼”给激到了,顿时又想到眼前这少女双腿大张被他按在身下冲撞时的可怜模样。
这么一想,一股热流登时就流窜至下腹,言琛极力维持着镇定清冷的神情,可那少女又轻轻拉扯他的衣袖与他撒起娇来:“兄长快瞧瞧看嘛。”
言琛暗自运起一股内力调息脏腑之中的燥火,他禁不住那少女的轻声祈求,便稍稍低下头,向她的眼底看去。
谁知那少女忽然踮起脚尖,极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言琛差点被内力反噬。
言清漓恶作剧得逞,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带着目瞪口呆的玉竹飞速的逃离了现场。
言琛杵在原地许久没敢动,待身下的欲望消散下去后,他才冷冷的转身看向自己那两个侍卫。
“你们方才可看到了什么?”
能跟随在言琛身边的自然都是他的心腹,可那两个心腹此时却恨不得自剜双目:“回将军,属下们什么也未看到!”
言琛再次在那二人身上扫了两眼,将那两个侍卫瞧出一身冷汗后,才撇开眼,冷漠的音色中染上了一丝淡淡愉悦。
“走吧。”
……
出了园子后,言清漓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浅淡,一如她出来时那般,安静又沉默。
玉竹瞧着言清漓那双每当无外人之时便会心事重重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心酸难过,其实刚刚那个调皮捣蛋、鬼马精灵般的少女,才是她印象中小姐的样子。
“小姐,方才那叫翠儿的小丫鬟,不是那日被张朝差点打死那个丫头吗?没想到她真的混进了府中,您为何不收下她?”
玉竹记得言清漓那日给了那丫头银票与药,那丫头便追出去来要给言清漓做婢子。
言清漓扯了扯唇角,“进了言府只能证明她是个机灵的,但是不是忠诚的,尚不可知。”
玉竹立刻便懂了言清漓的意思。
如今她们做的事都是危险重重、不能为外人所知之事,若身边有不忠之人,反倒是祸害。
主仆二人沉默的回了院子,却没想到,那被言清漓两次拒绝的小丫鬟,当夜就找过来表忠心了。
她很聪明,还知道避着外院的两个丫鬟,一直等她们都睡下后,才偷偷跑进来敲了玉竹的门。
玉竹匆匆的将她带去了言清漓那。
言清漓本来已经躺下,见着这丫头忽然找来却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冷静的问她:“你可是想告诉我,二夫人那边打了我什么主意?”
小丫头没想到言清漓竟清楚她的来意,眼里闪过惊讶,随即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我告诉了你,你可以让我做你的婢子吗?”
倒是挺执着,言清漓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个也同样这般执着的少年——星连。
她忍不住浅浅一笑:“那你先说说看,若是对我有用,我便考虑考虑。”
那丫头也不与言清漓拉扯,干脆利索的就将自己探听到的告知了言清漓。
“我听二夫人府中的下人说,昨日翰林学士府的陆夫人为他儿子向大小姐提亲了。”
言清漓听到这些也不觉得多意外,来言府前文心给她的消息中就提到过陆夫人与言琛母亲慕氏定过口头亲这件事。
但这丫头接下来的话,却着实出乎言清漓的意料了。
她瞧了言清漓一眼,捡着关键的说:“今日我去二夫人院子时,恰好见那媒人上门,二夫人将定亲之人的名字,从大小姐换成了你。”
言清漓浑身一震,孟氏她怎么敢!?
那丫头见言清漓神色变了,不禁担忧道:“且……已换过庚帖,这亲,算是定下了。”首-发:po18vip.xyz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