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百衣一口气不间断地指责完,顿时有点喘不上气来,恨恨地又深吸一口冷气,作势要继续开怼。
“明白了。”低沉暗哑的嗓音蓦地斜插进来,阻止了唐百衣下面的话头。
沐珩身形一僵,斟茶的手也停滞在半空。
唐百衣狐疑地转过脸,“兄台,小爷还没说完呢,不是你让我说说看么,怎么就不继续听了?”
沐珩咽了咽喉,头一回气结,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茶快凉了,来吃茶。”
唐百衣顺从地一股脑儿从地上拍了拍背后爬起来,毫不客气地坐在石桌对面,乖巧地揣好手,一脸好奇宝宝。
“老哥……额,兄台,你这年纪,一定也有家室吧。”
喝茶吃饭总得聊些什么,自己都吐槽了一通,总不能,不礼尚往来吧。
沐珩一拂广袖,修长好看的大手,指节明晰,伸手替面前落座的女子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氤氲,高山云雾茶带着沁人心脾的回甘,令人沉醉万分。
低柔的声音飘进风中,“家有贤妻。”
一句话一出,让唐百衣心中莫名一咯噔。
为什么,自己会失落?
这一阵莫名其妙出现的失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这男子看起来二十七八上下,家中有妻室不很正常么?平常男子这年纪,小妾都纳了好几个,娃儿都能满地打酱油了。
“哦。”唐百衣低着头,专心看着茶盅,慢慢吃茶。
低柔的声音随风散开,“她,是个妙人。”
一双视线盯住面前的女子。
“哦。”唐百衣将头伏得更低了。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发一言。
空气有些凝固,有些……尴尬。
如果在外酒家吃饭时,看到一对互相不怎么说话的男女,那十有八九是老夫老妻。如果碰见唠嗑到不消停的两人,大多不太相熟。
熟人在一块,哪怕什么话都不说,都是极为舒适自然的。
正如面对尴尬稳坐如泰山的沐珩。
而唐百衣,则是坐如针毡,左右环顾试图打开话匣子找点话题热热场子。
“那个,你肯定很心悦你家娘子吧……之前的事,真是抱歉。小爷也是没法,以茶代酒,敬你!往后就形如陌路,兄台别再计较了!”
唐百衣豪气滔天地一仰头,将灌茶的动作做了个潇洒倜傥,风流韵味十足。好像灌得当真是醇香美酒一般。
干完,她还亮了亮杯底,笑得一脸明媚。
咱都敬酒了,大哥,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找我晦气。再说,那一夜吃亏地怎么看都不是你啊!占了便宜就暗自乐呵吧!自己可是痛了一晚上!
沐珩端坐地极稳,不发一言,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冷冷看着面前女子的表演。
“形如陌路?”冷冽的声音带着讥诮。
唐百衣身体一抖!
莫非,这位兄台觉得男上加男的情况下,身处下方的人是他,所以他不乐意了?如果他有妻室,那他就不是基佬,不是基佬那被男人锁男惹到愤怒还情有可原。
自己打不过他。
比财力也比不过他。
而且这件事,明显是自己理亏,对方觉得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所以自己被对方受辱后的滔天怒气给缠上了!
怎么办?
斟酌半晌,唐百衣小心翼翼地小声试探道,“要不,老哥,你在上?只此一回,往后咱俩各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
灯一吹房间一暗,谁看得到谁?
只求这尊煞神别再缠上自己!
正当唐百衣觉得这位自尊心过强的兄台很可能会因为对男人不感兴趣,不做基佬的缘由拒绝自己,没想到……
“好。”
一声暗哑的应声。
唐百衣倏地瞪圆眼,难以置信地盯住面前慵懒倚靠在椅背上的男子,脱口而出,“你真是个基佬!”
上当受骗了啊!这小子,果然没有安什么好心!臭基佬!
大手一把将唐百衣带起,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怀中女子拖拉离开!
唐百衣被强制拖曳到求救无门!
“来人啊!有基佬啊!来人把这基佬拖走啊!”
然而,被拖走的人,却是唐百衣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唐百衣也挣扎累了,各种全武行的技法都使了出来,依旧难以撼动那如铁钳般的手臂分毫!
“喂!老哥!这可是光天化日的大白天啊!你好歹讲究一下!你不要脸小爷还要脸啊!”
清水镇西,一座废弃的荒宅。
残破不堪的大门歪斜横落在地,从那斑驳的漆面上隐约能分辨出这曾经是一扇朱门。
唐百衣死死抱住那拦腰横断的石狮子腿,不肯撒手。
“老哥!你这人什么癖好啊!居然喜欢来荒郊野岭这种鬼屋……”
一阵冷风吹过,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来,唐百衣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莫非!这老兄打算把自己先…后杀?直接抛尸荒野?
这也太狠了吧!自己只是被下药后借这位老兄解了解药劲,至于这么赶尽杀绝么?
然而,自己一想到这玄衣男子在暗夜火光中一扬手下令砍杀一众土匪,就再也笑不出来。
这男人,残忍暴戾,先什么后杀,或许,还当真做得出来!
“你为什么颤抖。”沐珩踏进高高的门槛一回头,清冷的目光扫过兀自抱着石狮子紧闭着眼不肯撒手的女子。
唐百衣哆哆嗦嗦,“怕……”
“哦?”沉声很是悦耳,“怕什么。”
唐百衣眼睛眯起一条缝,看见面前犹如修罗炼狱中爬出的魔鬼一般的男子,话都说不全,“怕你。”
“怕我什么。”沐珩很是有耐心,干脆折返身来,慢慢走近残破的石狮座。
唐百衣脑中都是那连夜遍地的横尸,以及这座阴森可怖的荒村老宅,心一横,脖子一伸,直接大大咧咧地挺起胸脯,撸起袖子,闭着眼嚎,“来啊!不就是鬼屋干仗么!小爷怕你么!来来!小爷一会让你告饶!”
说完,唐百衣豁出去了,大步踩进高高的门槛。
然而,只消看了面前场景一眼,她就再也笑不出来。
整片朱门荒宅,遍地满满的衣冠冢!
苍凉,凄美,冷彻心扉。
自己手臂上细细密密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哪里?这是谁家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