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
听到这个陌生刑名时,乐天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做差伇时日尚浅,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见乐天茫然摇头,李都头又说道:“杏花雨这种酷刑是专门用来对付江洋大盗的,就是将一条长长的铁链放在火上烧红,将人犯一圈一圈的绑上,惨叫声中,火红的铁链上在人犯的皮肉上,咝咝做响中跳跃着火花,所以唤做梨花雨!”说话时,这李都头瞳孔间的光芒有些闪动,显然是曾见识过杏花雨威力的。
闻之,乐天一身汗毛竖了起来:“挨上这等酷刑,活下来也是半残了!”
“去岁临近年关,前任县太爷即将卸任,为了尽快结案,便用这梨花雨来逼供张彪!”李都头接着说道。
乐天大惊:“这张彪挨了这杏花雨?”
李都头摇了摇头:“张彪也是做过帮伇的,自是听说过这杏花雨的厉害,不得己只能招供!”
“前任的这位县老爷好是昏庸,竟如此草管人命!”乐天轻哼一声,又对自家姐丈道:“今晚你我郎舅所议之事出我口入你耳,切不可向他人提起,免的传扬出去小弟被大老爷怪!罪”
“那是自然!”李都头怎不知其中利害。
次日,乐天早起去县衙点过卯,随后便出了县衙,安排尺七与涂四二人,去秘密打探牵涉李文远一案的消息。
见乐天一连数日皆是点过卯后便出了县衙,衙中六房吏目虽心有牢骚,却不敢表露出来,谁让人家乐贴司是老爷面前的红人。
接连数日打探,乐天几乎跑断了腿,竟没有打听到半点有用的消息。虽说几日间打探消息上毫无收获,但乐天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更无浓艳催开处”与“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两首乐天在于府夜宴的新“作”,在平舆酒楼茶舍与青楼楚馆中传唱开来。
只不过还有一首诗却比这两首词传诵的更为广泛,便是那首“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的咏针。
世间还是寻常百姓多,没念过书自然理解不了什么之乎者也,话说的越白越好,这就是顺口溜之类的大白话特别容易让人记住,这首咏针浅显易懂念起来琅琅上口,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代入感强啊,乐天的名字也随着这首咏针在百姓间口口相传。
人尝言桃花郎君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又作(抄)的一手好词,在平舆青楼楚馆间的名气直追那奉旨填词大家的柳三变,诸家女伎皆言,原随时扫榻恭候乐郎君临幸,更有伎家愿意花银钱请乐郎君赏光。
僄伎不要钱还有银钱相赠,此事传入乐天耳中,乐天心中一阵愕然,这是僄伎么,明明是被伎女僄好不。心中转念又想,这倒也不失一个来钱的门路,只是这条来钱的门路传出去忒有些不好听。
得意了一会乐天又苦笑连连,直到现在自己尚未沾染过伎家,但这声名却像似曾横扫过平舆所有花街柳巷一般。若是被自家阿姊知道,当街执行家法那悲惨的一幕,恐怕会再次上演。
“滚!滚!滚!别耽误了老子做生意!”
带着尺七在街面上行走,有打骂声音落入乐天耳中。
停下脚步,乐天遁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脏乱、瘦的如同皮包骨般,看模样只有十几岁小姑娘,正在沿着街面店铺乞讨,受人辱骂驱逐的神色间尽是畏惧与慌恐。
“停轿!”就在乐天打量那小姑娘时之际,柔柔的声音自一顶路过的轿子中传出,随即轿子落下,那轿中人吩咐道:“梅红,拿几个钱与那小姑娘,少受些饥饿!”
那跟在轿旁的婢女应了一声,拿出些钱便要向那小女孩送来。
“你们这些人只知道发善心施舍,若知道这丫头兄长犯下的恶事,恐怕你们连一个铜板也不会施舍!”从自家店铺前将那小女孩驱赶走,那店铺老板又冷哼道:“这小丫头的兄长,便是与那朱氏霪妇通奸合谋杀死李文远的张彪,现下你们该知道为何整条街上的商户无人肯施舍与这小丫头了罢!”
听这话音,那唤做梅红的婢女迈出的脚步被吓的又收了回来。
乐天愕然,没想到有这般巧的事,尺七打听了数日没有结果,今日上街便遇到张彪的妹妹。
有路人叹道:“杀人犯的妹妹,又有谁肯给她银钱!”
另一路人也是摇头:“这小丫头若不想活活冻饿致死,还是卖身与谁家为奴罢,总比沿街乞讨的强!”
一众围观之人皆是点头,但谁又想买一个杀人凶犯的妹子做奴婢呢。
“尺七,这吊钱拿去与那小姑娘罢!”乐天见那丫头可怜,掏出吊钱与尺七。
那梅红听到声音将目光投来,当看清乐天的面容时,眉眼间立时泛起几分惊意。
“梅红,钱给与那小姑娘了么?”轿中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梅红转对身对着轿里小声的说道:“小姐,那天那个人也在这!”
“哪个人?”轿中人不解。
梅红嘻嘻一笑:“就是在咱家楼下被挨了家法的那一个!”
细不可闻的轻笑声自轿中传来,随即轿帘被拉起一角偷偷向乐天望来。乐天也听得轿中传出的声音,好奇的将目光向那轿子投去。霎那间四目相对,乐天的心脏如同被狠狠的敲动过一般,轿中这张面容不就是那日在小巷中仰头见到的那位女子么。
与乐天四目相对,轿中人面色微红却依是微微一笑,随即落下轿帘,起轿离去。
“先生!”尺七看着那远去的轿子,心中想起什么,忙说道:“几日前先生吩咐我打听的事情,尺七忘了禀报,方才那轿中的小娘子便是秦员外的女儿秦小娘子!”
自从乐天做了贴司,尺七也随之改口称乐天为先生。
“是她!”乐天愕然,没想到这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娘子,竟然是差些与自己结为连理的秦家小娘子,心中不由懊恼万分,自己当初醉酒抄袭什么桃花庵歌,招惹什么女伎,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
“唉,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张家明明是户好人家,现在却落得家破人亡!”就在乐天心中万分懊恼之际,又有路人的叹息声传入耳中。
“先生,我将我自己卖身为奴,你买了我罢!”没有接尺七递来的铜钱,那小姑娘央求道:“我只要能吃饱饭就行,我很能干活的,而且吃的很少!”
呃……尺七忙将目光投向乐天。
小丫头倒也有几分眼光,知道乐天才是话事人,小跑着过来扑嗵一声硊在乐天面前磕头道:“大爷,您就买了奴婢罢,他们都不施舍与我饭吃,不然奴婢早晚都得饿死!”
长叹了一声,乐天点头道:“且随我回家罢!”当然乐天心也有打算,自己总不能在阿姊家蹭吃蹭喝一辈子,收下这小丫头也省的自己处理家务。
这小丫头听到乐天一口答应下来,脸上立时露出了笑容。
先买了些吃食与小丫头填饱肚子,乐天又给小丫头买了两身换洗衣服,回到家后乐天又吩咐道:“到我家你只管为我做些饭菜,浆洗衣裳便可!”
“老爷的家就是奴婢的家,所有的活都是奴婢应当做的!”小丫头很有做奴婢的觉悟。
小丫头这一声老爷叫的,险些让乐天泪流满面,自从穿越以来自己卑微的身份向来只能称呼别人为老爷,今天终于尝到一回别人称呼自己为老爷的感觉。
心中的激动平复后,乐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没有大名,家里都唤我菱子!”小丫头说道。
故意拿捏起腔调,乐天又问道:“菱子,老爷我且问你,你家除了你兄长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么?”
“去年秋天哥哥被人抓到县衙大牢里去了,那些坏人说俺哥与朱家姐姐合谋杀人,俺娘就急病了,家里连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给娘买药,俺娘还是去世了!”小丫头话音里带着哭腔,努力使自己眼泪不再掉下来:“俺知道,俺兄长不会杀人的!”
“现在整个平舆都在说你家兄长杀了人,你怎么知道你家兄长不会杀人?”乐天试着套菱子的话。
听到乐天这样说话,菱子话音里有点急:“俺哥孝顺俺娘还疼我,对邻里也和善,是宁肯自己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的人,俺不信俺哥会杀人!”小丫头很朴实,辩证问题也朴实的一塌糊涂。
“可是你家兄长在衙门里亲口承认杀了人!”乐天继续说道。
“哇……”菱子回答不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乐天花了好一阵时间劝慰,才让菱子止住了哭声,惹的乐天心底一阵郁闷,这倒底谁才是主人。
让菱子这丫头洗漱干净又换了身衣服,乐天才发现这小丫头除了营养不良干瘪了点,底子倒也是不错的。只是乐天自己也不清楚把这小丫头带回家算不算买,但凭借前几日在严主簿那里学来的契约知识断定,没有卖身契,就没有法律效应,官府便也不予与承认。
想到这里,乐天开始考虑是不是去衙里弄张卖身契约文书,把小丫头的名子填上去,再哄骗这小丫头在上面按个手印。想了想乐天又放弃了,毕竟自己脑子里装着后世的思想,还接受不了这么阴暗腐朽的制度。
“老爷,饭做好了……”
“老爷,洗脚水倒好了……”
“老爷,我来给您捶捶背……”
身边有了这豆芽菜般营养不良的小婢,乐天心中生起追求高品质生活的预望,然而很快又被现实的一盆冷水冷却下来,在衙门里当差一月只有三贯钱的收入,构造高品质生活的物质基础太过于薄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