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喁?如此说来,是本官冤枉了你。”陈知县一脸冷笑,用嘲弄戏谑的语气说道:“不过最近衙中有传言,某小吏近来迷恋家中小妾,以致于百事束手闲混度日!”
哪个妄八端在陈知县面前打小爷我的小报告,乐天在心中暗骂,不过依旧做出一副阿谀的模样。
自是不敢计较大老爷的挖苦,随即乐天反应过来,大老爷说这番话,明显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显然是在中里敲打提醒自己,不要只想着自己逍遥快活,老爷我一个人也是春宵难度啊,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看样子,为大老爷纳妾之事要纳上自己的议程,免的再挨这般的敲打,乐天心道。
把这些心思先放一旁,乐天接着说道:“属下这段时日看似游手好闲,实则在盘点统计寺庙观宇占用了我平舆多少的田产土地,从而属下能正确估计从这些寺庙观宇中,能筹出多少的善款,不料却从中发现出我大宋自开国以来的多年积弊!”
听了乐天这般说词,陈知县心中自是不信,你一个连平舆都没出过的乡下土鳖能发现个屁,半是嘲讽半是戏谑的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大老爷信奉佛教么?”乐天反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陈知县不屑。
“小人也不信!”乐天忙拍马屁,接着说道:“信俸佛道,小人认为表面上来看来是信仰思想上的问题,究其实质,最主要的动力,却是经济原因!”
“何意?”陈知县虽读了一肚子的四书五经,然而宗教学与经济学却不在所学之内。
乐天继续说道:“民间百姓拥有财富,朝廷便会收取税赋。试问,若有一个非常简单且又合理、流行的办法让百姓少交税,会有人拒绝么?”
“偷逃税赋,岂容于国法?如何能堂而皇之!”一心都在愁银钱政绩的陈知县愤怒,又越发的好奇起来:“是何办法?”
有宋一代,初为官者必做知县,以收取赋税的多少来衡量政绩,可以说这大宋知县一职是历朝历代最难做的官,所以说将京官外放便是最大的处罚。
乐天不慌不忙说道:“越是富户,便越需要向朝廷交纳大量的田赋,家中拥有大量的人口,就要向朝廷提供足够的徭伇,若这些富户将自家的田地,都挂在寺院的名下,如此来这些富户的田产,人口自然便不用向朝廷交纳赋税,提供徭伇,便是穷人家也只需照此做,也是如此!”
对于乐天所言,陈知县也是暗暗点头,随即说道:“历代曾有四次毁佛,想来便是出此原因了!”陈知县自是通晓历史。
只是乐天没有说的全面,在中国古代,特别佛教的扩张,主要是皇权与底层社会还有贵族之间的利益博弈。若皇权弱的话,佛教会大量吞噬社会上的人力、物力、财力,反之皇权盛时,佛教的地位就会低下。
乐天接着说道:“小人又命人留意本地的寺庙的产业,发现本地寺院名下也挂了大量的寺田,而且还经营长生库,还有经营生意买卖……”
未待乐天说完,陈知县重重的冷哼道:“出家人不六根清静的吃斋念佛,却经营长生库与生意,与民争利岂是佛门弟子所为!”
怕有看官要问,寺院中的长生库为何物?为何陈知县听了为发恼,这长生库放在今日来说,就是由寺庙经营的放贷业务。
事实上,寺院中所经营的业务远不止如此,细分下来寺院中经营的业务加在一起,后世的上市公司规模与其此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这些时日乐天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与自家小妾做没羞没臊的事情上了,手下帮伇尺七、涂四、张彪又没念过多少书,纵是打探来的消息也是大打折扣,能打听这么多己经很不错了。
“据小人打探来的消息,再综合小人查看县衙所有土地凭证留存,平舆本地寺庙观宇田产占民田规模的两成半……”
“这么多?”没待乐天说完,陈知县越发的吃惊。陈知县心中明白,这寺田的占地规模意味着平舆有近三成的土地是县衙无法收取税赋的。
乐天又接着说道:“寺院除了田产之外,名下还有诸多房产,一年下来房租收入也是可观,终上所述,所以小人觉的平舆的寺观庙宇足可以承下福田局、养济院还有安济坊所需的花费!”
陈知县点头:“知道你用心做事便好,将你今日所说之话写个呈文递与本官,然后去催促这些寺院出钱做事!”
说完便将乐天挥退下去。
会做官的人政治感觉自然灵敏,从乐天的话语间,陈知县立时嗅闻出了政绩的味道,脑中开始思虑出乐天所出言,一副政绩蓝图在脑子里形成。命人磨墨,一边挥笔一边按乐天之言在脑中构思草稿。
其实乐天所说的佛教与皇权矛盾,从佛道被引入中原就己经存在了,只是这种矛盾只为时当权者所察觉,寻常读书人又怎会知道。
晚唐时韩愈韩大家曾谏迎佛骨,便是参透了其中缘由,结果险些掉了脑袋,被贬谪到了潮州。之后韩大家写了谢表,向皇帝表示悔过、谢恩,又开始广泛结交僧侣。
出了签押房,乐天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暗道多亏这些时日做了些功课,若不然免不了挨陈知县一顿训斥,紧接着心中又开始揣测去哪里为陈知县与严主簿寻合适的女子纳妾。
下差回到家里,曲姨娘伺俸着净了脸,菱子端着饭菜上来,令乐天着实享受了一番。
万恶而又万岁的封建社会,乐天着实感觉到迷恋万分。不过享受讲享受,乐天却觉的越发的有些窘迫起来,月入甚少,手里的银钱不丰,接的尽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又无甚么银钱可赚,坐吃山空的危机感愈来愈重。
随即又想起大老爷二老爷又春心荡漾,准备纳妾的烂事,还有领了去寺庙讨要钱物的差事,乐天心中烦闷起来。
前世看歪歪小说,那些主角都像仲马一样,娇妻美妾漂亮丫头成熟,而且家中金山银山无数,所有人硊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怎么到了自己穿越的时候,自己一直胆颤心惊,而且烦心事怎么那么多。
“看老爷似有心事?”受过伎家良好教育的曲姨娘,看出乐天心中有事,又说道:“老爷若是觉的心中烦闷,不妨说与妾身说说,虽说妾身是妇道人家无甚主意,却能倾听!”
笑话!老爷我若是将烦心事说与妻妾说,以后在家里还有何威信可言,把心事说与妻妾听,那可是夫纲不振的前兆啊!
“老爷我哪有甚心事,不过是想起公门事务罢了!”乐天强颜笑道,又问道:“明日老爷我想去开元寺一趟,你们可想跟去?”
“老爷,我想去!”菱子兴奋的说道,自从到了乐天家中,菱子除了买米买菜极少出门,再加上还是孩子心性,自然想出门耍乐。
不料曲凌儿却说道:“妾身不信佛教,便不去了!”
在封建迷信大行其道的古代,居然有人不信佛道,当真是奇事一桩。
“怎么?”乐天不解。
“妾身以前在家时,家中虽然清贫,却也过的去,寻常也是拜神求佛布施香火钱的,后来家逢天灾,后来父亲去寺里长生库贷些银钱做生意,不料却蚀了本钱,那寺僧逼债逼的紧了,父亲为偿还债务,便将妾身卖与人牙子……”说到这里曲凌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
见曲姨娘哭的这般伤心,菱子忙上前劝慰,又说道:“这劳什子开元寺,奴家也不去了,甚么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都是骗人的……”说话间,菱子也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处,抱着曲凌儿又哭了一场。
因为盈盈姑娘一事,吕押司大病一场,病好后推拖身体有恙辞了县衙的差事,那修建福田院与慈幼局的差事也便放在那里。从此县衙里所有吏员见了乐天无不敬畏,便是那张押司见势不好,生怕乐天寻他的晦气,推托年老体多病归家休养了。
虽说乐天的职位依旧还是个贴司,但在县衙里却是除了三大老爷与学政、巡检之外的草头王,被衙中吏员视为手眼通天的人物。
清早去衙门里与严主簿打过招呼,便叫了牛车向北行去。
平舆虽只是平常中县,然而本县的开元寺却是整个豫南地区唯一的一座唐代名刹,占地足有五百为之多,整个豫南比开元寺再大的庙宇可谓寥寥,香火相当的旺盛,更是平舆寺观中的翘楚,本业中所以寺庙都以开元寺马首是瞻,这也是乐天为什么寻上开元寺的原因。
这开元寺座落于射桥镇,距离县城足有五十余里,走路也要用上半日的时间,
过了正午,乐天才来到射桥镇,尚在牛车上,乐天便见远方有处连绵的高大建筑,持别有一座佛塔更是引人注目。初见这片建筑,乐天也是吃了一惊,这般规模的寺院,便是在后世的旅游景点也不多见,足可以见到,在这个朝代,佛教有多么的鼎盛。
“先生,那里便是开元寺了!”看着乐天惊诧的表情,赶车的车夫说道,又伸着那高大的佛塔,满脸尽是虔诚的说道:“先生,那座宝塔便是供奉着佛祖舍利的佛塔!”
乐天没想到,在平舆这等小县,居然还供奉着释迦牟尼的舍利,心中暗暗吃惊不己。
到了街上,乐天才发现这射阳镇聚集着各地朝拜的善男信女,那等繁华足以比肩县城,只是来这里的多是善男信女,使的娱乐业远不如县城那般发达。
在路边店铺用了些饭菜,便向开元寺行去,
走进大门,乐天依次天王殿、普贤殿、文殊殿、观音殿、地藏殿、佛贤殿、高僧殿、弥陀殿、佛光殿、藏经阁、三圣祠等大型殿宇,这转了一圈时间便到了傍晚。
乐天虽一身的公门文吏装扮,然而这身装扮却显的太过普通,看上去极像个穷酸书生,那些迎来送往的知客僧自是不将乐天放在眼中,根本不屑于搭理。
拦住一位送香客出去的知客僧,施佛门礼道:“劳烦大师,吾乃本县吏员乐天,还请大师替吾引见住持!”
之前自报家门时,乐天从未像今日这般觉的自己头衔如此寒酸,但也只能这般说话了。
那知客僧上下打量了乐天一番,随口说道:“住持大师出寺访友去了!”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想继续搭理乐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