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秦家小娘子的芳名唤做秦芷,不过见惯了风月场上各种姿色上佳的莺莺燕燕,乐天自然不会被秦家小娘子的美貌所迷惑。
你秦小娘子以为放下身段,亲自来求阿姊就有用么?乐天心中冷笑,自己又不是那种见了女色走不动路,看到美女哭鼻子就心软的善男信女。
在秦家私酿酒水这桩案子上乐天是话事人,李都头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开口说话,一旁的贺员外也在盘算着如何劝解乐天。
“秦家小娘子不必多礼!”乐天连虚扶也未曾虚扶,自顾自己的坐在了椅上,见乐天这副模样乐氏显然清楚心中有气,示意一边的菱子,去扶起那秦家小娘子。
叹了口气,乐天说道:“按我大宋律令,私酿酒水满五十斤流五百里徒十年,满四硕便是杀头的死罪,而从你秦家酒楼里查出私酒足有近两千斤,父兄做为酒楼的东家,自是难逃其罪!”
宋时盛酒一硕便是一石,约合现在不到一百二十斤,四硕便是接近五百斤,也便是说私酿五百斤酒者按律当斩。
“啊……”秦小娘子长年深居绣楼高阁,与外界无甚联系,听得乐天这般说话,刚刚被菱子扶起的身段被吓的瘫软下来。
勉强立起身形,那秦家小娘眼眶里蓄满泪水,沉默了半响,突然硊在地上,泣道:“妾身愿以身相许乐先生,此生愿做牛做马来报达先生,还求先生搭救我家父兄!”
闻言,乐天心中非一般的震惊,暗叹这秦芷虽生于深宅高楼身子柔弱,但这心性果然坚毅,行事更是果断。
古人常有家贫者卖身葬父之举,今日见这秦小娘子的孝道也是不输古人。
那与秦家表亲关系的贺官人,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心中对这个表侄女也赞赏非常,立即上前说道:“贺某与秦员外是姑表兄弟,按理芷儿还称呼贺某一声表叔,今日芷儿如此说话,贺某也乐得为这桩姻缘做个媒妁的证人!”
听到秦家小娘子与贺员外这般说话,乐氏眉眼中露出喜意,对贺员外与秦芷说道:“二位且先在屋中候着,我与二郎说上两句!”
说话间,阿姊将乐天拉到院里:“阿姊知道,秦家两次悔亲令你伤了颜面,不过我乐家与秦家也没有甚么生死大仇,人家秦小娘子又以身相许,况且阿姊也对这秦小娘子喜欢的紧,不如二郎与这秦小娘子现在便订下。二郎再想些办法将那秦员外父子众牢里救出来,将来再寻个好日子纳聘将这秦小娘子娶回家里,不止罢了两家恩怨,还结成亲家,岂不是两全齐美!”
秦小娘子生的貌美又是富家女,自己当真喜欢的紧,只是眼下那秦家父子皆明白是自己公报私仇将其拿入大牢中的,若自己答应了秦小娘子的请求,这与自己的名士范有些冲突啊!
若日后此事传扬出去,自己免不得在平舆落得个欺男霸女的恶名,乐天不禁犹豫起来。
不过,这般诱人的条件,自己当真还舍不得拒绝。
转念又一想,今日三位老爷皆不在县衙,难得自己猴子称大王一次,若三位老爷明日回了县衙,自己可就有权不使,明日做废了。
想到这里,乐天面容上表情做勉强状:“阿姊此事怕是有些难度,二郎只能说试将一试!”
乐氏不满:“什么试一试,阿姊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那秦员外父子救出来。”
说话间,乐氏领着乐天回到屋里,面露笑容说道:“我家二郎是个腼腆、又奉公做事的人,不然也不会得大老爷青眼,方才我教训了二郎一番,二郎答应尽全力搭救秦员外父子!”
“多谢乐家姐姐!”秦芷屈膝行礼,脸却倏的红了,不敢抬眼去看乐天。
乐氏上前扶住,笑道:“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
一旁的乐天突然开口道:“衙门里上下总是要打点的!”
听到乐天开口,贺员外忙从怀中掏出几张官钞交子:“这是表兄秦员长托我打点衙门的银钱,先生尽数拿去!”
将官钞接到手中,乐天扫了眼,足有百贯之多,又说道:“秦小娘子且先回家中等候,我这去县衙打点!”
“妾身此生必不忘先生大恩!”秦小娘子又是敛身一礼。
拱了拱手,乐天与姐丈李都头来到县衙。先与那蒋孔目二十贯银钱,让蒋孔目带着刑房的吏员吃酒,权当是封口费,又与快班差伇十贯银钱吃酒,最后来到县衙大牢,那节结、押狱二十贯银钱封口。
都是混迹公门的老油条,见到乐天递来的银钱,自是知道其中缘由。
看到乐天到来,那秦家父子皆是口中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自知秦家得罪了乐天,按律这死罪是难免了,心里倒也不再忌惮乐天什么。
脸上露出笑意,乐天看着秦员外说道:“你有一个好女儿!”
听到乐天说话,秦员外立时吓的周身颤抖,险些瘫软在了地上。自己因儿子被抓而被乐天攀拉着抓进大牢,心道这乐小子莫非要对自家女儿下手,难道真的要斩草除根不成。
“父亲……”隔着牢房,那秦放望着乐天的目眦欲裂:“姓乐的,你休要打我妹妹的主意,小心你不得好死!”
片刻后,那秦员外颤颤巍巍的站直身体,对乐天说道:“私酿酒水是我父子二人所为,与我家女儿无关,罪不及家人,还请乐先生放过小女罢!”
“秦员外,你们父子可以走了!”乐天不想废话,直接说道。
什么?听到乐天出言,秦员外父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私酿了两千斤酒水,就这样被无罪释放了不成?
“你家女儿与贺员外上下奔走打点,这才让你父子二人落得侥幸!”乐天说话间,吩咐牢子将牢门打开,将秦家父子与那刘掌柜放了出来。
随即乐天又说道:“秦员外,你父子到家后,莫要忘了拿出一百贯银钱送到县衙刑房,这些银钱是你私酿酒水的罚银!”说完后,乐天又提点了一句:“若是见不到这银钱,免不得再请二位来县衙大牢,到时候可不止是坐监这般简单了!”
秦家父子愕然,事情怎发生这般变化,但料想是表弟贺员长使了力气,也便放下心来,那刘掌柜对着乐天一番叩谢,才死里逃生般的离去。
望了眼秦家父子离去的背影,乐天又是摇头长叹,自己还要为这私酒之事善后。
秦家父子到家未久后,便派人送来一百贯银钱至刑房,随后乐天命人开了官府票据让那仆人带回,又命蒋孔目就顺来酒楼私酿酒水一事,写了张官府处理告示,贴在县衙前以通报全县,以儆傚尤。
私酿酒水两千斤,按律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然而乐天让捕快衙伇私分了其中的一半,又用酒务的票据合法化了一些,最后落实为私酒的不过只有几百斤。
县衙有明眼人暗中观察此事,将事情的经过尽数看在眼中,只是不明白乐天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然而却没有人说出半个不字。
论手段黑,谁有快班都头的手段黑,论得势,又有谁比乐天更得大老爷青眼。县衙中便是有些对乐天不满,想动小心思的人,也是聪明的选择闭上嘴巴。
忙碌了大半天,乐天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临近下差时迷糊间听得有人开门进来,睁眼见进屋之人是吏房的鲁押司,忙强打精神起身见礼。
鲁押司还过礼,脸上堆笑道:“乐先生今日可得空闲?”
“鲁先生寻我何事?”乐天有些惊诧,自己在县衙里与这鲁押司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今日为何寻上了自己,不过乐天也知道想要在县衙里吃的开,伺候大老爷的同时,也必须交好一班同僚。
“有人做东,托鲁某来请乐先生赴宴,还请先生光临!”鲁押司直接说明来意。
乐天心中不明,问道:“何人请我?”
“有人得罪了先生,特意宴请先生赔罪的!”鲁押司笑着说道。
什么人得罪了自己?乐天诧异的同时,在脑海搜索着,猜测莫非是秦家人不成。
见乐天一副不解的模样,那鲁押司向门外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还不进来与乐先生见礼赔罪!”
在乐天惊讶的目光中,两个略有几分熟悉,一脸赔笑的面孔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们……
“见过乐先生,小人昨日不知先生光临,险些犯下错事,还请无生责罚!”那二人进了乐天办工的房舍,立时单膝脆于地上。
这单膝脆地的二人是谁?正是昨日拿住乐天,险些打了乐天板子的射桥镇里正与耆长。
原来昨日有人认出乐天,这射桥镇的里正与耆长放走乐天后,并未在意乐天的身份,那认出乐天之人连着冷笑数声,语气带着嘲弄之意,将乐天的身份说了出来,立时惊的这射桥镇里正与耆长二人身上冷汗淋漓。
乐天的职位着实不值一提,但乐天的靠山却是本县的父母大老爷,这如何不让二人心惊肉跳,二人昨天一夜未曾睡好,今日一早起来赶赴县城,寻吏房主事鲁押司来与乐天说情。
吏房主管平舆各乡镇吏目的任免,这鲁押司自是这些里正与耆长的顶头上司。
“哼哼……”乐天鼻间轻哼两声,冷笑道:“昨日险些挨了你二人的板子,差些让乐某名声扫地!”
“他二人今日特来向先生认错,且摆下了酒席与先生赔罪!”听到乐天言语不善,这鲁押司也是赔笑道。
说实话,乐天真还未把此事放在心里,这二人却上门赔罪了,不好拂了鲁押司的面子,又可以借机与鲁押司拉近关系,又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