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何人敢公然辱骂朝廷命官?”有府城随行的吏员上前喝骂道。
“怎么,怕了你不成?”那张口骂人的难民站了出来,浑然不惧的望着向着自叫嚣斥骂的差吏。
“找打!”这些州城的差吏自是看不起平舆的乡巴佬,免不得有些骄横,也是为了维护户曹参军王老爷的面子。
“有人敢在背后污蔑本县父母陈大老爷,我张彪就敢曰他八辈祖宗!”那壮汉又骂了一声,接着说道:“若不是陈大老爷缉拿真凶,平了我张彪的冤案,老子也不能站在这里说话!”
这壮汉都自报家门了,看官们自然知道是谁。
“好大的胆子!”见张彪开口又骂,那州城的来的差吏骂骂咧咧的说道:“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真以为州城的差爷们是吃素的!”
说完,那差吏便要拿手中刀鞘来砸张彪。
“有本事你便打死老子!”张彪浑然不惧,一把将胸前的衣衫扯开,露出身上的累累疤痕,又叫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老子没死在冤狱里,难道会死在你的手里不成?”
见那府城的差吏要动手打人,有灾民见势也是站了出来叫道:“我们县城的差爷们从没这么霸道,你们府城的差爷凭什么打人!”
灾民中又有人叫道:“我平舆遭了大灾,府城不调拨钱粮被褥,反倒来我们平舆横行霸道,这还有天理么!”
“敢污蔑我平舆父母大老爷,视我平舆无义士耶!”
……
就在那府城的差吏刚面露凶相之时,立时灾民们纷纷跳了出来,围着几个府城差吏叫骂道、喝责,后面不少看热闹的灾民开始向这些府城老爷们聚拢过来,隐隐间有呈现包围之势。
甚至更有一些激动的灾民,开始援胳膊捥袖子。
看到这一幕,自府城来的几个差吏吓的脸都绿了。直到这个时候,这些差吏才会明白过来,在本朝为何每每有某地发生灾害之时,朝廷都会招募流民充入军队,饥民流民填不饱肚子,暴|动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不要说几个府城差吏,便是府城来的几位大老爷也是一脸惊色,心里也明白,此时平舆百姓刚遭过火灾,家业物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心情正值郁闷狂暴之时,任何一点的矛盾激化,都会引起不可预料的后果。
想到这里,几位老爷脚步连连后退,生怕激化出民变来。若是巡视灾情弄出个民变,恐怕一个开革是免不了的。
看到这般乱像,乐天急忙上前安慰:“诸位乡梓,请稍安毋躁……”
这时,难民中的一人高呼道:“乐押司,小人这一条命都是陈父台他老人家不惜万金之躯,从火海里救出来的,有人在背后污蔑陈大老爷,你让小民于心何忍,小民若当做没心没肺的没听到,与禽兽又有何异?”
“不错,尺七说的对,我涂四的这条命也是主簿老爷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小人一辈子做牛做马也难报达,有人在背后说老爷的坏话,与欺凌我涂四的父母又有什么不同!”又有一人叫道,顺便将之前说话之人的名字也说了出来。
“陈大老爷与主簿老爷于火海中救人,皆是我等所见,为何有人敢污蔑辱骂我平舆青天大老爷!”又有人悲愤的叫道。
……
平舆本地民风还是朴实的,只是某人不朴实罢了。乐天带着州城老爷们巡视的难民安置地,自是乐天之前精心策划好的。
说来陈知县到平舆赴任至今,为官倒也清廉,尽力约束城中差伇,又连破了几桩案子,寻常百姓对陈知县的印像也非常好。听到有人为陈知县打抱不平,又有人鼓噪,再加上一把大火家业尽失,免不得群情激愤。
看到眼前这等乱相,乐天一脸急我,眼底又现出几分喜色,转身与叶知州几位老爷施礼说道:“几位老爷,还是暂且先回县衙休息罢!”
一众从州府来的老爷们连连点头,也是急着要离开这事非之地。心中清楚平舆百姓刚刚遭了灾,真若是在此地闹起了民变,自己一行人最先遭殃,能不能保住一条性命都是难说。
便是侥幸全身而退,随后朝廷便会下令路府调查下来。
在这个时候舆论与朝廷会先会同情弱者,自己几人不论说出什么话的人都会受到株连,之后,某某某官员视查某地因言行不当引发民变,被暴打云云之类的奏章,会被某个钦差立即奏到汴京。
再然后自己一众人会被言官们弹骇,再然后被夺去官职回家赋闲,最后被一众闲官写进某某野史、某某笔记、某某见闻,成为本朝官场一桩千古流传的笑谈,甚至连姓氏名谁都会被记个清清楚楚,随传记流传百世。
写灾情呈文那是兼任安抚使叶知州的事情,当然黄通判也可以写,若呈文中直言所见,不过是为陈知县添加政绩,这黄通判自然没了写的兴致。
今天这一幕,也是乐天不得己安排的,若是好言与府城的几位老爷说起陈知县在平舆的政绩,这些老爷们断然不会理会与相信的。
所以顽疾还要猛药医,这样虽是剑走偏锋,效果却是良好的很。
前后不过个把时辰,一众州城老爷们巡视平舆的过场便早早落幕了。
将巡视平舆的几位州城老爷平安送回县公馆,乐天长出了口气,想来经过自己这一番设计,陈知县可以高枕无忧了。
“山上飞泉,漫流山下知何处?乱云无数,留得幽人住。深闭柴门,听尽空檐雨。秋还暮,小窗低户,惟有寒蛩语。”
就在乐天心下放松之际,忽闻得公馆内有人沉吟浅酌,念出一首词来。
这词怎么听得熟悉,乐天心道。在心中田忆了半响后,忽想了起来,这点绛唇的词牌,自己上一世临摹字帖时也是看到过的。
遁着着声音寻去,乐天转过道花墙,却见那叶知州正坐在凉亭内,案前摆着笔墨纸砚想来是要动手写些文书。
听到脚步声,那叶知州转过身,正见乐天立在门口。
“小人鲁莽,打扰了老大人雅兴!”乐天忙向那叶知州躬身行礼。
平舆火灾,自己却浅吟风月,被小吏撞见,这叶知州也是有些尴尬,面色一板正要说些什么,随即眼中又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问道:“听闻平舆有一小吏作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回老大人的话,这木兰花词正是小吏所作!”乐天忙道。
听得乐天承认,叶知州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又问道:“一半残阳下小楼,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
乐天忙道:“小人不求上进,做得几首浪荡小词,徒污了老大人耳目,实在是罪过!”
剽窃诗词到了这个时候,乐天早己脸不红心不跳,坦然面对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叶知州轻笑。
乐天忽从前世的记忆里想了起来,这叶梦得叶知州也是在北宋时也是一代词家,虽远比不得晏几道、苏子瞻等大家,在宋词中却也是有些名号的,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据说其的一首贺新郎是做与一位女伎的,某种程度来说与自己也算是同道中人。
即为同道中人,乐天也不担心这叶知州批诉自己只会作些浮浪艳词,忙拍马屁道:“今闻老大人所作点绛唇,当真有本朝晏几道与柳三变之韵,实当世佳作也!”
听到乐天奉承,叶知州脸上露出笑意,道:“听闻平舆火灾,本官食不某味,匆忙赶来平舆,见除了焚毁些屋舍外,百姓几无伤亡,实慰心怀,一时兴起做了首词,却是有些失态了!”
乐天心道这分明是为自己辩解,忙紧抱大腿:“大老爷心系平舆,见百姓无虞,真情流露!”
“你这小吏倒是会说话!”叶知州点头微笑:“若不是平舆火灾,本官倒是想与你探讨诗词一二!”
“大老爷真是抬煞小人了,小人做的那些浮浪词句,哪里上得了台面!”乐天忙道,随即又言:“小人只求大老爷呈文与朝廷,救济我平舆百姓!”
“本官正在酝酿呈文,你这有趣的小吏便来了!”叶知州笑道,又言:“眼下平舆火患,本官怕是无缘与你吟弄风月,你这小吏若有机会去蔡州公干,便来府衙与本官那里走走!”
乐天忙施礼:“小人不胜惶恐!”心中却是不由暗喜,自己又寻到一个抱大腿的机会,貌似这条大腿比陈知县还要粗些更牢靠些。
叶知州点了点头,又道:“你且下去罢,本官还有公事要办!”
“小人就不打扰老大人勤勉公务了!”应了一声,乐天施礼转身轻声退去。
“乐先生,那黄通判方才出了县公馆,刚刚上轿不知要去哪里!”
就在乐天来到县公馆门房之际,捕快许三柱走了过来,在耳边低声说道。
闻言,乐天心中立时生出不妙的感觉来,忙道:“速派人跟在身后,看这位黄老爷去了哪里?”
许三柱应了一声,忙出了公馆。
守在县公馆的捕快都是乐天从姐丈李都头手下调来的心腹,在保护诸位上官安全同时,也有监视的用意。
面色凝重起来,心中不好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今日黄通判没寻到整治陈知县的由头,但也绝不会善罢干休,定是想方设法寻些线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