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乐官人不止是诗词才名冠绝我大宋,没想到更是精通算学,真是令我等佩服!”
乐天刚刚客套一句,方才那三个迎乐天上楼敬陪末席,也便是翁学正的三个女婿同时拱手奉承道。
对于大宋的教育,乐天心中鄙视一番。‘一百馒头一百僧’在后世只是小学四年级的数学题,没想到拿到北宋,居然能难住一群地方大学的高材生,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惭愧,惭愧!”心里这样想,表面上乐天还要做做样子,急忙回礼。
“这三人俱是老夫的女婿。”借机会,翁学正为自己三个女婿一一介绍与乐天认识。
乐天又一一回礼,口中只是客套b一番,看下一步翁学正如何说话。
在国朝历代,是凡有钱的大商家都有一个习气,喜好交游士林学子,以显示自己的儒雅,说得明白点,就是有了钱的土豪们往文化人堆里扎,花钱结交名士,来冲淡自己身上的铜臭味儿。话说当年大土豪汪伦对文士也是迎来送旆,更是在送别李白时,因为一掷千金,落得诗仙他老人家一句‘不及汪伦送我情’而名留百世,连后世三年级的小学生也知道其名,可谓赚大发了,堪称史上最强打酱油者。
这边店家上了菜,众人刚刚举起酒杯之际,忽然听得外面狂呼乱叫,似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听声音,乐天一惊,心中揣测蔡州城刚刚发生过士卒哗变,难道又要发生了什么骚|乱不成。自己身为皇城司探查官员,如果出了什么乱子,少不了被问责。
一众人齐齐的站了起来,来到窗边向外张望。只见在夜幕之上,一伙人手持火把棍棒向沿街的某家店铺冲去,在一阵吵闹哭叫声过后,又见得这些人从那家店铺跑了出来,每人的身上各背着口袋容器,开始四下逃去,只留下那店家人物在哪里哭喊叫骂。
“发生了何事?”乐天问道。来到蔡州月余,除了发生军卒哗变外,乐天还真没遇到过这样抢|劫的事情。
“那是张记的米铺。”翁学正的小女婿说道。
抢了米铺,听到这个消息,乐天不由的眯起眼睛,甚至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却是怒道:“朗朗乾坤,贼人居然敢这般入室劫掠,莫是嫌脑袋扛在肩膀上日久累了?”
乐天这般说话,却是让翁学正等人心中皆是惊讶,前几日在府衙仪门砍下二十二个人头犹记犹新,不由身上泛起股寒意,望着乐天的目光都变了。
武将就是武将,便是作得一手好诗词,沾上这武将二字,整个人也变的杀气腾腾起来,眼下乐天给这些人一个印象。
热闹看过,一众人纷纷回座,乐天故意问道:“州城在叶老大人的治理下,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军卒哗变是因为谷仓贪案,除此外乐某来州城月余也未曾遇过乱事,莫非这家米铺平日得罪了什么人,才使得有人今晚前去劫掠?”
听乐天这样部,翁学正的大女婿叹道:“蔡州便是灾荒之年,也未曾发生过这类乱相……”
说到一半,翁学正的大女婿却是说不下去了,乐天拿眼去瞧翁家余下的那两个女婿,那二人的目光与乐天乍一相对,便躲避开来,一脸的尴尬之色。
“眼下秋后刚过月半,而且今年的收成尚可,蔡州百姓更是安居乐业,不至于出此风波啊。”乐天将目光投向翁学正,眼中带疑色问道:“贵府东床,为何说了一半便不言语,其间是否另有隐情?”
正当乐天拿眼去看翁学正时,翁学正反问道:“乐官人莫非不知道?”
“乐某知道什么?”乐天也是反问。
翁学正又问:“州府排衙,乐官人未曾到场?”
呵呵轻笑了一声,乐天道:“乐某是皇城司的治下,州府衙参,现在以乐某的身份去不大合适罢。”
“怪不得老夫在衙参时未曾见到官人。”翁学正恍然。突然心中又想些传言,有传言说乐天在平舆时便与这位通判大人不合,不去衙参也在情理之中了。
眼下叶知州自表弹劾,蔡州大小一切事物尽归佐官黄通判总揽,衙参之灯的州府事家自然由黄通判一人主持,让黄通判提前过了一把做知州的瘾头。
知州的瘾头是过了,但麻烦之事也是撞踵而来。随淮康军哗变之事,蔡州谷仓中四成上等谷粮被陆签判等人盗之事东窗事发,却为蔡州官署上下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仓中四成霉烂米粮全部报废,再加上日常损耗与其他一些亏空,意味着蔡州仓中最多只有以往一半的储量。
供给淮康军与厢军的军粮一月便是万余石,再加上每月发放州军官员吏伇的禄米,全部加起来数字自然不小。距离明年夏收新谷入仓,还有半年的时间,况且国朝以农为本,说的明白点就是看天吃饭,还不知明年夏收的收成会是何样,眼下蔡州谷仓出了这么大的一空缺,任何一位主官都绝不会掉以轻心。
在他地当了三年的通判,又在蔡州当了六年的通判,只要熬完这一任,按国朝惯制,黄通判就可以异地迁为知州。只可惜,破获蔡州粮谷仓大案的功劳,没他黄通判什么事,镇|压淮康军哗变,更与他黄通判沾不得边。
眼见别人立功,黄通判心中怎能不着急。
当下叶知州上表自劾闭门自醒,正好抓住州署一切大权的黄通判自然要做出点政绩来,当下将蔡州谷仓贪腐案的后继处理工作,填平蔡州谷仓应对来年青黄不接的春荒,便成了重中之中。
做的好了,绝对是一个大政绩。这与行军打仗是同一个道理,前方做仗打得好,同后方的粮草官与后勤工作,是密不可分的。
秋后过后不过月半,而且今年收成不错,纳过税后家家户户都有不少余粮。
黄通判为了出政绩,令蔡州治下各县催征谷粮。虽说今年收成不错,百姓家中尚有余粮,但谁知道明年收成又是什么模样,再者说青黄不接时,哪家又不是糠菜拌粮度日,都捂紧了粮口袋,甚至不少民众恳求缓征。
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
听到上面要征粮,乡间百姓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无不捂紧了粮口袋,因为粮价涨了便意味着有事发生。粮商买不入了米粮,使的蔡州治下米价大涨,前后不过数日,粮价便涨了三成之多,而且眼下还有继续上涨之势。
粮价越是上涨,百姓手中的粮口袋捂的也是更加严实了。
粮价大涨,州城内寻常生活小康的百姓倒也能勉强度日,只是那些刚刚能解决温饱的百姓便感不支起来,甚至一些赤贫之户开始挺而走险,今夜这抢|劫米铺便是其是一例。
翁学正绝不是那种读书读到傻的老学究,将事情为乐天分析起来条条是道。
“学生受教了!”乐天向翁学正拱手道。心中也知道,这些事自然是翁学正三个女婿说与他听的。
乐天一脸的受教之色,心中却是暗笑。在镇|压厢军哗变那日,就在叶知州犹豫砍不砍那二十二人项上人头时,乐天便在叶知州面前提过此事,蔡州谷仓案情白于天下后,叶知州势必会要面对谷仓虚空的局面,来收拾残局。
砍下这二十二人的人头,一则可以弹压哗变的厢军士卒;二则叶知州可以借此上表自劾,以闭门自省为借口,将谷仓之事与带来的麻烦推的一干二净。发现审理米仓贪腐窝案与弹压厢军哗变,在本朝己经是惊天之功,谁想接下来去除理米仓那些费力不讨好,擦屁|股的麻烦事,听得乐天的建议,叶知州又怎能不兴高彩烈的砍下一众犯官差伇的人头。
结果与乐天推想的一般无二,谷仓大案的后续接手工作果然是件麻烦事,然而虽说麻烦,却有人兴高彩烈的接手。
虽说乐天不去衙参,但这些事情又岂能不传入乐天的耳中,只不过是故做不知罢了。
三旬酒己过,翁学正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今日请乐官人赴宴,名上是叙你我师生之谊,实际上是老夫有求于先生了。”
乐天忙起身施礼:“老师可出此言,折煞学生了!”
翁学正缓缓说道:“想来官人己经知道了,我这三个女婿中,大女婿与二女婿分别是沈家、王家的长子,三女虽未曾过门,这未来三女婿是楚家的三子,如今我那三个亲家皆因谷仓一案受到牵连,还望乐官人能够从中多做周旋。”
“家父只是生意人,只是与州仓多有生意上的往来,却不参与其中。”
“是啊,家父也是被其连累,还请先生在衙中多做周旋。”
……
听自家岳父这般说话,翁学正的三个女婿齐齐向乐天拱手说道。
“老师言重了。”听翁学正这般说话,乐天叹道:“学生只是一介武官,更在皇城司治下,虽有查案之责却无审理之权,无法影响到衙中大人判断。”
对于翁学正三个女婿这般说话,乐天嗤之以鼻,买进州仓上等谷粮,卖出霉烂劣质谷物进入州仓,你们这些奸商又岂能不知其间猫腻,拿这话来骗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
翁学正只是一笑,知道乐天这般说话不过是万金油的说词,开口道:“那日见知州老大人与乐官人弹压哗变士卒时的举动,老夫可以看出知州老大人倚乐官人为干城,对官人之话言听计从,此事不过是乐人的一句话罢了。”
乐天叹了口气:“叶老大人正闭门自省,衙中黄通判总揽一切,想来老师也知道,学生与那黄通判关系向来不睦……”
“叶老大人立了惊天之功,更会受得官家信任,要不了多久定要右迁,这蔡州署衙当然还是叶老大人做主的。”翁学正笑道,随之凑到乐天耳边,压低声音道:“若先生肯仗义相助,老夫自有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