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这里,自己己经没什么事可做,乐天打定主意回平舆老家懒散的过上一月,待开年过了正月十五天气暖了,再去京师太学报道。随即乐天又想,回平舆老家前至少要在州学翁学正那里打个招呼的。
知识改变命运,是一句永远不会落伍的经典名句。
得了这入贡太学的名额,次日清晨,乐天还未及从州衙大门走出,只见一个个穿红披绿的媒婆媒公又前来拜访说媒,似乎这些财主土豪家的女儿似嫁不出去一般,齐齐的往乐天这里送,吓的乐天忙退了回去,着门子开了后边小门,才出了州衙。
来到州学,乐天与翁学正假模假样的客套了一番,翁学正试探着道:“城内几个富户均有意与你结亲,你相中了哪家?”
什么意思?难道翁学正也要与自己说媒么?
乐天略微犹豫片刻,说道:“知州叶老大人近日也有意与我说媒。”
叶知州果然是撒手锏,翁学正闻言立时闭口不言,半响后才说道:“你是我等推荐入贡太学的,回平舆这段时日切不可怠慢了功课,太学月试时让我等失了脸面。”
乐天立时有些心虚,却也连忙答应了。暗中思虑道,小爷我就不信,太学的教授们也不爱钱。
“本官曾听闻平舆陈知县在太学读书时,经义策论无不成绩卓异,你回去复习功课时,遇不懂之处可向陈知县多多请教,定会受益菲浅。”翁学正又嘱咐道。
乐天忙点头称是。
二人又叙谈了一阵,乐天才离开州学。
乐天急于赶回平舆,原因无非有两个:一个是实在不堪媒婆媒公之扰,实际上乐天现在也没有个寻妻标准,家里的两房小妾俱是温淑贤良,若是遇一贤妻也便罢了,但若遇一悍妻,家中便无宁日了。
第二个便是为了打探陈知县将来的去向,毕竟陈知县在淮康军哗变也是立过功的,再加上有自己辅佐,平舆火灾善后工作也做的异常完好,路府官员甚至朝廷里也是赞赏有加的。再者说平舆县衙三大老爷皆是平叛有功的,这三大老爷的去向,直接影响到自己将来在平舆的影响力。
回了平舆,乐天连家也没回,便直奔县衙。
巧的很,乐天到了县衙,平舆县三大老爷俱坐在花厅议事。
见三人在座,乐天上前拱手:“朝廷对蔡州叶老大人的升迁昨日己经传下来了,不知朝廷对三位大人的封赏升迁可曾下来?”
见乐天到来,陈知县三个也是起身还礼,陈知县道:“昨日便下来了。”
“知州叶老大人不知升迁去哪里了?”严主簿问道。
“叶老大人复龙图阁直学士,移帅颍昌府。”乐天说道。
陈知县三人说道:“叶老大人弹压淮康军士卒哗变,又平抑蔡州粮荒骚|乱,有镇军之能抚民之恤,当司此责也。”
对叶知州称赞了一番后,霍县尉才对乐天说道:“朝廷敕命,陈县尊因能于平乱有功,又救灾得力,迁为京师正七品殿中侍御史!”
乐天心中一喜,自己去太学读书,离陈知县不远,二人遇事倒也能商议计较,忙恭喜道:“见过御史大人!”
陈知县拱手回礼。
宋朝曾有明确规定,未经两任县令者不得任御史之职。陈知县连一任县令尚未做完,便迁为御史,可见朝廷之优抚,再者说御史是清贵官,向上爬升的潜力也大。
御史虽然是清贵官,全按照朝廷制度,御史有“闻风弹人”之权,每月必须向上奏事一次,称为“月课”,上任后百日必须弹人,否就要罢黜为外官或是受罚俸处分。
这样也是为了防御史怠惰,时常纠正朝中不正之风。但陈知县也是暗暗皱眉,这御史是得罪人的活,而且相当的不好干,心中也在为自己能否做好而时时担心。
待乐天道谢过后,霍县尉又说道:“严主簿迁为孟州通判。”
乐天又拱手道喜:“九年之后,严大人当牧一州之民。”
显然朝廷这个升迁封赏也是合理的,严主簿九品升八品,任一州通判也是一个升迁的路子,只要任上无大过错,严主簿成为一州之尊也是现实的。
“不知霍大人又迁往何处?”乐天接着问道。
严主簿代为答道:“霍大人迁任本路漕司转运判官!”
乐天又是恭喜了一番,霍县尉本为杂职,任漕司转运判官升了一品倒也是对得职位。
“听说你辞了皇城使的差事?”陈知县忽问道。
“辞了!”乐天不敢说皇城司又将这职会还了回来,只好说道:“学生明春去京师太学读书,挂个武官的职衔实在是不大妥当。”
听乐天要去太学读书,平舆三大老爷齐齐的吃了一惊。霍县尉杂职出身便也罢了,陈知县与严主簿俱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知道乐天经义策论的水平,当初陈知县想替乐天谋个一官半职,才替乐天运做进的县学,这不过去了州学不过三月的光景,乐天怎突然入贡了太学。
虽说心中惊讶,陈知县三人心底倒也钦佩乐天运做的能力。
将自己入贡太学的消息说出来,乐天也难免有些脸红,平舆两大老爷哪个不清楚自己那经义策论几斤几两的水平。
看破不说破,也是为官之道,陈知县与严主簿二人马上忽略过去。
便是辞了皇城使的差事,乐天也是有些身份的,自然不能以寻常小民看待。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乐天开口道:“县尊为政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县尊兴修清河水力、建桥修路功在当代、利在百年,实应立一座功德碑供后人瞻仰铭记。”
陈知县想了想,说道:“重建平舆,广场上己吾之姓名、桥上也有铭文,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在立碑实则让后人耻笑耳。”
乐天劝道:“县尊此言差矣,衙中三位大人不日将各去赴任,这功劳岂能便宜了后来者,莫说这筹划中,在下也是出了力的。”
“当立,当立!”严主簿也是点头:“县尊与我等秉烛达旦筹谋诸多事宜,如今开工三月,完工七成,也是时候立碑铭记了。”
霍县衙也说道:“我等要不了多久便各去赴任,那后来赴任者怕是没有兴致与我等立碑,甚至极有可能将功据为己有,我等一番辛苦岂不为他人做了嫁衣?”
“正是,正是!”乐天也附和道:“天下为官者,哪有后任去标榜前任的道理,那将陷自己于何地?”
陈知县虽然推诿,但心中怎肯将此功让与他人,便道:“此事当可早些办理,我等县衙诸人俱要具名其上,连带本县诸多捐银大户也要署名其中,以示不记其恩德也。”
平舆建桥、铺路、补堤,俱未要朝廷调拨多少银钱,其中大部分都是乐天历次筹集而来,想到这里,陈知县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原本自己一直想让乐天做自己的幕僚,眼下乐天入太学读书,倒又可以在京中与自己参谋了。
不止是陈知县,便是严主簿与霍县尉二人也视乐天为自己的福星,乐天唤自己参与蔡州平乱,生生的令自己少奋斗六年。况且这三项工程,衙中三大老爷在中间也是颇有收获。
时至中午,陈知县令人在县公馆置办好了酒席,四人浅酌了一番。
霍县尉是杂职出身的粗人,饮酒向来豪放,原本以为九品杂官陪自己一生,没想到乐天给了自己个机会,让自己升了一品,担任漕司转运判官,心中感激之至。四人在县衙里共事也是投缘,谈得气氛兴高彩烈,不多时便酒醉了,陈知县命人将霍县尉送回去休息。
桌席上只剩下乐天、陈知县、严主簿三人,陈知县低声问道:“你是如何入贡太学的?”
陈知县二人面前,乐天也不好隐瞒,将事情的前后经过细细的讲了一番。
听乐天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严主簿叹道:“借势用势之道,被你用了极致!”
陈知县只是叹息,唤来身边使用之人耳语了一阵子。
乐天不知陈知县叹息是何意思,却又不好相问。
前后一刻钟的光景,陈知县身边使用之人回到县公馆,手中却多了一摞文稿书籍。
陈知县指着这一摞文稿书籍,说道:“这些你且拿去背诵,十日后我要考你!”
看着一摞文稿书籍,乐天有些不解。
陈知县说道:“原本以为你读得县学,日后为你谋个九品杂职官身,也不枉你辅助陈某一番,却不想你左右逢源,借势用势竟然入贡太学,实出我所料。”
就在乐天有些沾沾自喜之际,陈知县突然加重了语气:“你虽借势用、势左右逢源,然终为旁门左道尔,以你腹中那点经议,太学中月试、旬试不过必将遣回原籍,弄不好路府提学官、州学学正、县学学长与本官俱要受到牵连。”
一旁的严主簿也是点了点头,显然在赞同陈知县的说法。
陈知县接着说道:“这些手稿笔记书籍都是本官在太学时读书所留,其中文稿皆是我在太学时的所写的经义、论策,也是太学里月试、旬试里常考的内容,你且将这些经义、论策背的熟了,到时也不急于在考试时抓狂出丑,再连累他人。”
闻言,乐天险些泪流满面。
陈知县心中也是无奈,更是觉得矛盾,自乐天的谈吐之间,无不感受到乐天胸中见识与诗词谋策俱是上等,虽说偶尔有些媚上傲下,却是个为官之才,然而做起学问来却如何是狗屁不通。
说起媚上傲下,但就官场地位而言,莫说是自己,便是整个大宋的文臣,哪个在下属面前不是傲下的嘴脸,在上官面前又是一副献媚模样,只不过表现的文绉绉而己。
谢过陈知县,乐天抱着一摞笔记书籍出了县公馆向自家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