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抱着一摞杞记、手稿、书籍回家,乐天一路行走,口中一路念念有词,便是有人与乐天打召呼,也是恍若未闻一般。
菱子开门上前,许久不见自家老爷心中欢喜异常,却见自家老爷神情木讷的站在门口,菱子一脸的笑意立时僵硬了下来,忙将乐天手中的书籍杞记接了过来。
“菱子,是老爷回来了么?”院内,梅红喊道。
见乐天面无表情,菱子唤道:“快来啊,你们都来看看老爷……老爷他……”
听了菱子这般喊叫,梅红与屋内的两房小妾齐齐的跑了出来。
“老爷他魔怔了……”见乐天一副痴呆失魂落魄般的模样,菱子几乎哭出了声。
听菱子这样说话,秦姨娘斥道:“菱子莫要没规矩……”
听了自家秦姨娘这“规矩”二字,乐天蓦然来了精神,口中朗朗念道:“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夫规也、矩及,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殆深恃此明与巧乎?尝闻古之君子,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实有此规矩也。顾不必有者,矩规之寓于虚;而不可无者,规矩之形于实。奈之何、以审曲面势之人,而漫日舍旃、舍旃也……”
“老爷这是怎么了?”看到乐天这副模样,屈小妾失声痛苦,“一月前老爷去县衙时还好好得,怎么过了一个月,便成了这般模样……”
只待将一篇文章背得完了,乐天才进了院子向屋内走去。
“老爷读书读魔怔了!”望着乐天的背影,梅红也是跟着说道。
秦姨娘在闺中也是读过诗书的,听乐天背了一篇文章,说道:“一月不见,老爷的学问大有长进。”
屈小妾在一旁焦急的说道:“姐姐,老爷变成这般模样,是不是要去寻个郎中来瞧瞧啊?”
“或许是老爷读书读的乏了,又或是想到了妙处,正沉浸其中无法自拨,暂且看看再说罢!”秦姨娘说道。
回家这半日,乐天要么翻书查阅,要么口中念念有词,丝毫没有与自家两房小妾搭腔说话的意思。
秦姨娘与曲小妾外带菱子与梅红两个婢女,望着如同着了魔般的乐天,皆是一脸无奈的唉声叹气。
“夜深了,老爷读书莫要耽误了身子,早些休息。”梅红端来洗脚水,为乐天除下鞋袜,将脚放到木盆里。
“嗯!”乐天只是应声点了点头,手里依旧翻着书。
通房丫头的责任是什么,就是暖床叠被伺候前后。眼下乐天魔怔了,秦姨娘与曲小妾俱不好与乐天共处一室,做为通房丫头的梅红很自觉的解了衣衫,钻进被窝为老爷将被子捂热,又起身将乐天身上的衣衫除去,扶进了榻上。
进得被子,一股体香气冲到了鼻孔,令乐天不由的吸了吸鼻孔,轻声唤道:“好香!”
是乐天现在开醒转过来,还是体香将某人原本的状态激活了过来,没人知道。
一旁的梅红立时羞红了脸,低头说:“老爷早些安歇,婢子……”
“你过来!”未待梅红将话说完,乐天伸手扯住梅红,便往自己的榻上拽去。
“老爷……”梅红挣扎。
“做都做过了,你害甚的羞!”乐天不由梅红分说,加大了拉扯的力度。
梅红平日里再是泼辣也还是个弱女子,又怎能敌得过乐天的蛮力,还未挣扎几下便被拽上了榻,口中正要说些什么,一张嘴又被覆了上。
或许是识髓之味,或许是怕羞,梅红只是挣扎了两下,便任由乐天施为了。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乐天未近女色,一通狂风骤雨过后,稍做休息又再来个梅开二度。
听得屋里有动静,秦姨娘与曲小妾俱是前来观望,恰看到乐天在榻上没羞没臊,二人也瞧的不由有些脸红心跳。
带着曲小妾回房,秦姨娘说道:“老爷无事了,之前只是太过用功读书罢了。”
“没事就好,老爷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等俱都是弱女子!”曲小妾长出了口气。
风平浪静,梅红好奇的问道:“老爷这一月在县衙里做什么了,回到家怎变得痴痴傻傻,如同魔怔了一般?”
“老爷我在县衙前后呆了一个月?”乐天吃惊道。
梅红也是吃惊:“难道老爷不知道么?”顿了顿,梅红又说道:“今日婢子上街购置物件,听人说陈县衙后日便赶赴京城赴任了。”
“陈知县后日便走了?”乐天又惊问道。
“老爷……”梅红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一声。想来说了,自家老爷的回答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事实上,在乐天从县衙吏员住处搬到县公馆处时,平舆县衙己经开始进入到交接状态。那时衙门里己经接到新任知县赴任的红谕,开始忙碌起来,吏房开始商议接印日期与仪注等事项;打扫花厅、修理裱糊等事务是工房的事情。
礼房忙着会同学署调集县学学生排练欢迎新官上任的“团体操”,这所谓的团体操,不过是列列队型喊喊口号罢了;兵房忙着安排治安与护卫工任,其他如户房、仓房、粮房、刑房各个部门,赐是抓紧整理案卷、编造账册,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
那边新任县太学则是悠哉游哉的进入到平舆境内,在三里一迎、五里一接,威风一直抖到了县衙门口,才开演上任大戏。
上任大戏的主要形式是接印,全县衙的官员、书吏、差伇、执事等,都按品阶、班次各自站好位置。做为解任官员的陈御史自然不能与那新任知县见面,像征性的做了一个交印的动作,派人将印送到新官的落脚点。
这边新任知县接印时大摆个排场赴任。
只是新老知县在交接时,乐天正在县公馆埋头苦读背诵文章,最后几乎弄个走火入魔,将一干热闹的事情耽误了去。
突然间,乐天有一种感觉,这新知县上任,陈御使是不是有意让自己不去见这个场面,但左想右想又寻不到陈知县这样做的理由,实在想不通了,蒙上被子睡觉,毕竟明日还有事要做。
第二日,乐天早早的便起了床,亲自动手写了几十张帖子,随后又将尺七、张彪、涂四唤来,将写好的吩咐张彪一一散去,又将尺七与涂四留在身边,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
晚间,秦家酒楼二层灯火通明,乐天坐于主位,本县是凡有些声望的商宦士绅均亲自到场,便是有事在外的,也命自家能说上话的人到场。
虽说乐天表面上辞了七品的武官,但还有个入贡太学生员的头衔在那里,下了请柬后,平舆境内哪个敢不给乐天几分面子。
乐天召唤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陈御史要离任了(陈知县这个称呼己经成了历史),该怎么做大家伙看着办罢。
陈知县虽然在任上只有短短的一年,毕竟年轻了些,而且面子也薄了些,为官在历任知县中算得上极为清廉的,而且做得尽是大好事,铺路、建桥、修堤。虽说重建平舆城是因大火被迫而为之,但乐天偷师后世城市规划理论,倒让平舆城重建成为最为瞩目的政绩工程,再加上乐天着女伎排演的一幕样板戏宣传,连同路府的一众官员也是称赞不止。
乐天开始构思送别陈知县之事。立即回想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记得唐代有一个名唤崔戎的官员在华州当刺史时,据说做了许多好事,离任时,老百姓舍不得让他走,拦在路上,可能用力过猛,竟拉脱了他的官靴,老百姓如获至宝,称此靴为“遗爱靴”。
后来这“脱官靴”后来便成了一种仪式。官员离任临走时,如有绅民拦路,官员就伸出臭脚丫子,主动让绅民脱掉官靴。得到靴子的地方绅民再弄个“靴匣”把靴子装起来,用油漆把“靴匣”漆好后钉在城门上,让人瞻仰参观。
这个程序是少不了的。
次日清晨,一顶轿子候在县公馆门前,不长时间后县公馆的大门开启,将要成为御使的陈知县一身便装,在身边人的伺候下出了门。
“陈大老爷,您怎舍得离我等而去啊……”
就在下一刻,一众百姓聚了过来,有人更是哭叫哀号。
又有十几个平舆本地的商宦士绅走上前来,手中更是各捧着一柄万民伞。
上溯汉代时,有清廉官员离任时,当地百姓都会写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予以颂扬,文章常常刻于石上立于显眼之处。后来有贪官离任时也副当地人为自己立功德碑,若不立便赖着不走,所以至唐代时,朝廷便下令不许再立功德碑。
有了朝廷的禁令,百姓为了表达对清官的爱戴,这“万民伞”便应运而生,很快便流行了开来。
看到乡绅士宦送上万民伞,陈知县忙道:“诸位乡亲父老抬爱,陈某实是受之有愧!”
陈知县话音落下,只听有人叫道:“大老爷勤政爱民,洗刷小人的冤案,便是立功德政碑也不为过!”
众人将目光投了过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张彪。只见张彪来到陈知县面前痛苦流涕,几乎是痛不欲生。
陈知县平反昭雪张彪冤案,平舆百姓皆是知晓,更是夸赞陈知县功绩。
“大老爷不惜己身,将我等救出火海,与我等再生父母一般!”
“大老爷何肯弃我等而去,小的这条命都是大老爷给的。”
“若非老大人火海相救我儿,我家几乎断了香火……”
“孩子快给大老爷嗑头!”
就在张彪说话间,又有几道哭叫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人群中又有几道身影跑上前来痛哭流涕。只见有老幼妇孺相携而来,走在中间的二人正是乐天手下的帮伇尺七与涂四。
陈知县、严主簿二人火海救人,本县百姓大多知晓,哪里又知道是乐天一手筹划的。
平舆百姓自发立于街道两旁,送这位陈知县离任。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九只十只十一只,百姓脱去都不见。
陈知县被平舆百姓脱去十几只官靴,才堪堪走到县城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