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世袭的勋贵皇亲国戚,要问汴梁城内谁家最风光,毫无疑问是蔡太师家,历史上徽宗皇帝曾前后来到蔡宅七次,其间赏赐更是不可计数,甚至留下赐笔题名,当可算是显赫当世。
蔡家有八个儿子,蔡攸、蔡鯈、蔡翛、蔡绦、蔡鞗、蔡(由“攸”与“益”组合)、蔡脩、蔡(由“攸”与“生”组合)。当初在蔡京还未曾发迹时,曾有人问蔡京:“你今后要如何为自家儿子取名?”蔡京答曰:“我今后为儿子取名时,就是要选有关文人之类的字眼,好让他们长大以后当‘文人’。”果然,长子时取名蔡攸。
蔡京的八个儿子中除了二儿子早夭,再加上最小的儿子年纪尚幼,其他的六个儿子都是学士,而且蔡京的孙子中也有五个人是学士。如果看这到这个记录会有人惊叹蔡京这一家子都是学霸。
其实不然,除了蔡京之外蔡家第二代中,只有蔡翛是凭真才实学中的进士,其余人都是靠父亲蔡京为相所荫庇或是皇帝赐予的特奏名进士才有的官职。
看到自家八个娃儿只有一个算是真正的读书人,当初对子弟寄以厚望的蔡京难免不会去寻个算命先生道士什么的问问,有位颇有名气的“半仙儿”曾看过蔡家几个娃的名字,摇了摇头一语道破天机,这是因为蔡家的几个儿子的名字中均含了“攸”字中的一竖,正由于在“文”与“人”之间插入这么一道墙将单人旁与“文”字隔断。
蔡京闻此言不以为然,谑笑之:“岂不闻我家三子蔡翛为宋大观三年的进士。”
那半仙儿又是一笑,言:“三衙内蔡翛因名字中有个羽字,故能飞出人与文之间的墙。”故此蔡京诸儿子中只能出一位中进士的文人,而其他的都不能凭自己的文才考中进士,
蔡鋆原名蔡(由“攸”与“益”组合),在听了这半仙的话后,越发看自己的名字不顺眼,最后改(由“攸”与“益”组合)为鋆。五子蔡鞗名改名为蔡鈃,其余几个儿子也相继开了名字。
蔡太师家六儿子蔡鋆被打了,被京城的百姓打了,而且其状甚惨,如同在平静湖面上投入到一块石子,激起了道道涟漪,立时在汴梁城中传扬开来,蔡家的权势早引得朝中官员不满,京城百姓不愤,若不是官家宠信蔡京,怕是御使言官们的奏本够蔡京回家养老不知多少次了。
搬不倒蔡京,京官与百姓只能在心里意霪歪|歪,看着蔡家出了个丢了个大脸,也算是出了压在心中一口恶气,虽说此事只能让蔡家人丢点面子动不了根基,但还是乐此不疲的偷着笑,哪怕是脸笑得抽了筋疼。
但蔡鋆真的是被京城的老百姓们打的么?除了乐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外,当事人隐约间能猜出是怎么回事,还有汴梁城里那几乎无孔不入的皇城司,也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京城中的官员勋贵们则是看得云遮雾绕。
蔡家能被人打脸而不吱声么?权倾朝野的蔡相能善罢干休么?所有人都在观望着。
正如乐天意料的那般,很快蔡家的怒火便倾泄下来了。
第二日,乐天刚刚到了开封府,还没有来得及审理第一桩案子,来了几个差伇很是客气的请乐天去大理寺喝茶。
要要将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司理参军革职,也要有革职的理由,给乐天扣的罪名很简单也很粗|暴,甚至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煽动暴民闹事。
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司法被一个几乎是莫须有的罪名革了职又被下了狱,在偌大的京城里没有激起半点浪花,蔡鋆挨了打的事情比这要轰动千万倍。
但随后发生的事就是那般平静了。
乐天被下了大理寺诏狱当日的下午,保康桥瓦肆一直上演《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剧团集体罢演,原因很简单,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被无辜关入大理寺诏狱。
与此同时,谏院下属治所登闻鼓院前许久不曾响过的登闻鼓响了,有一位名唤盈盈的乐伎一纸诉状投了上去,告当今蔡相六子蔡鋆强抢民女,有保康桥瓦肆乐家班一众优伶做证。
自从上演了《白蛇传》与《梁山伯与祝英台》,保康桥瓦肆成了东京城最为红火的瓦肆,这两出戏剧也是东京百姓最喜爱的戏剧,却为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而罢演,影响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登闻院的官员门收下了盈盈姑娘的这张状子,立时间一筹莫展,状告的可是当今权倾朝野深得官家宠信的丞相蔡京,自蔡京为相以来,被弹劾不知多少次,虽说也曾是两起两落,但哪一次不是只过了年余便被再次复相,而且这一次复相己经六年,朝中的党羽己然占了接近半数,这些谏官们又岂敢轻易言事。
有宋一朝初中时期,大宋的台谏力量相当的强大,北宋初年中年常有宰相被弹劾而被贬官的,但在神宗朝以后,出现了蔡京这样的权相,又出了童贯、梁师成这样的权阉,台谏官们己经不拥有话语权。
又过了一日,辟雍里的太学生们躁动了起来,联名向朝廷上书,辟雍太学生出身特奏名进士乐天无辜被下入诏狱,请求当今圣上明察。
在台谏官们权力下降的同时,在辟雍读书的太学生们开始渐渐崭落头角,如在元符三年、大观三年曾先后上书朝廷被革去学藉的陈朝老等人的举动,太学生渐渐被称做“无官御史台”,作用也便凸显出来了。
乐天被下入诏狱,而且被冠了一个煽动暴民闹事的罪名,传入到辟雍,令辟雍的太学生们很是不解,虽说辟雍的这些太学生们与乐天交往的时间极短,但乐天诗词与断案的才能,却让辟雍们的一众生员们不得不佩服,而且在未有过失的情况下被投入诏狱,况且对蔡京独断专横心中久己不满,越发的让太学们义愤填膺。
随即,青|楼楚馆里的女伎也是骚动了起来,只为那个曾作出“人生若只是如初见”的桃花郎君被莫名的关入了大牢。
一个从八品的小官莫名被投入大狱,又有人敲登闻鼓,紧接着太学生们上书,民间舆情开始搅闹起来。
前几日朝廷还是风平浪静,只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开始风起去涌起来。
就在京中朝臣们始分析此事的来龙去脉时,大庆殿南朝中大臣办公的厢房里,一位须发中带着几分金黄,连同眼睛也如同黄金一般的神色,似有些像混血种系的英俊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案前,细细的看着呈上来的公文。
此人姓王单名一个黼字,时任户部尚书。
“蔡老贼,王某助你再登相位,你却降了王某的职,没想到时隔十数年后再次被太学生弹劾罢。”看了半响面前的公文,王黼冷冷的笑了一声,细看之下,那笑容中尽是阴诡。
要说这王黼也是个十足十的狡诈小人,当初傍宰相何执中上位,后又抱上了蔡相这条巨大的粗腿,并助蔡京第三次拜相,再后来又与朝郑贵妃之从兄弟郑居中交好。
不过蔡京与郑居中不和,见王黼交好于郑居中,以蔡京的与人和气量又怎能容忍,将王黼降任户部尚书,当时适逢春天,正值青黄不接,蔡京想以国家财用不足作为他的罪状。不久后诸班禁军因没如期犒赏,到左藏库鼓噪闹事,王黼听说后,就在诸军前贴上大榜,保证某月某日犒赏他们,众人读榜后都散去,蔡京的计划没实现。王黼回来后任学士,升为承旨。
眼下王黼又结交了有隐相之称的梁师成,侍奉梁师成如自己父亲一般,称之为恩府先生。话说太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突然间有个人长的帅、学历又高,又有前途的一个年轻官员结交于你,嘴里又爹啊爹啊的叫着供奉着,谁听了心中不欢喜。
手中拿着公文,王黼在房间内踱了足有百多个来回,出门叫了轿子,直奔德坊赶梁师成的宅院赶去。
“乐天,他怎么得罪蔡京了?”看着王黼呈上来的公文,偎在太师椅上正懒洋洋梁师成坐直了身子。
王黼闻言惊讶,凑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说道:“恩府先生认得这个人?”
“认的。”说完又偎在太师椅上,“不知道蔡相真的是老了,还是最近消息闭塞,或是因为得了官家的宠信而目空一切,连最近破了宫中盗案的那个小官儿的名字也不留意,难怪他要栽跟头。”
听到干爹这么说话,王黼点头哈腰的说道:“是,是,恩府先生说的是,官家八次曾幸蔡相府邸,怕是蔡相早己经是昏了头,看不起朝中的后起之秀。”
“你从这桩案子里看出了什么?”倚在太师椅上的梁师成问道。
王黼根据手下人送上来的线索,将乐天入狱前后的事情串在一起,还原事情经过:“依小的来看,整件事的经过就是那蔡鋆企图霸占天香坊的伶人,这伶人是名唤乐天的一个小官的旧识,蔡鋆带家奴前去强抢,又这乐天手下乐家班的一众女伶动了心思,最后激起众怒,被围观的百姓痛殴了一顿。”
停顿了一下,见梁师成没有任何反应又说道:“以小人来看,眼下太学生上书、又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坊间百姓又舆情汹汹,情况对蔡相相当的不利,小人是不是要也要趁机参上一本?”
偎在太师椅上的梁师成摇了摇头:“你参上一本也动不得蔡相,现下蔡相圣眷正隆,最近官家要为茂德帝姬选婿,听说蔡相的五子蔡鞗最有可能入选。”
王黼心中惊愕,眼中闪出几分失望之色:“恩府先生的意思是说,小人不需要掺和此事?”
“参上一本还是要参的!”梁师成又摇了摇头说道。
听梁师成这般说话,王黼心中异常的不理解起来:“为何?还请恩府先生释疑。”
“因为这乐天不止是得到官家赞赏过的,还算是嘉王殿下的人,更是老夫看中的人。”梁师成说道,随即又换个姿势让自己倚的更舒服些:“这蔡相是该敲打敲打了,不要总以为官家宠着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