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诏书上写着知钱塘县四个字,乐天不谛于被一记惊雷劈在了身上,整个人的脑门连同耳朵都嗡鸣不止。
旁边的那位绯袍官员也是一脸的郁闷,上午有官员特意与自己打过招呼,给乐天选官时一定要选个适当的地方,却没想到这诏书上却给乐天定下了官职,让自己卖好的想法落了空。
吏部选官是门学问,中原、江南这等富庶之地自然是官员理想的上任之所,陇西、两广、琼崖这等不毛之地是犯官贬谪的首选,绝对是乐天这样被贬谪官员最理想的流放之地,但只要将乐天放在寻常之地,那也就算是卖了个人情了。
在钱塘这等富庶之地为官,是乐天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便是这位吏部官员为乐天选到这等地方,怕是自己也要受到牵连。但事情总有个例外,几日前,蔡府的六衙内蔡鋆刚刚从吏部拿了敕牒上任杭州,随即乐天便被外放到钱塘当知县受其节制,这是典型的公报私仇啊!
钱塘县在杭州府的治下,杭州府府衙驻于杭州城里,钱塘县衙驻在城外,虽说没有达到府县同城,但两个衙门相距不远,与府县同城没有什么两样了。
按熙宁后官掉,诸州县令都是从八品的品阶,这个钱塘知县仿佛是为乐天量身定做的一般。官场上有句老话唤做三生作恶府县同城,如今乐天被派去钱塘上任,哪里是什么三生做恶,明明是十辈子造的孽。
乐天可以不接受诏令?可以不去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对赵佶书法颇有研究的乐天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封急诏,确认是徽宗赵佶笔迹无疑,而且从笔迹中还可以看出,徽宗皇帝在写这封诏书时,心情是异常的不好。
这位绯袍的吏部官员虽不知道乐天因何事被放出京,却也知道这是非常正选官,乐天是受到迫害。无可奈何的向乐天拱了拱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闲杂事情不需一一言明,却说正在吏部大堂待选的官员忽然又看到方才那直闯吏部后堂的年青人又出了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再仔细的瞧了瞧,发现这年青后生官员的手中竟然拿着自己这些人惦念的敕牒。
哗然声再次四起,这些苦|比等选的官员们一连月余在这里等候,却见一个年轻后生只是转了转便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敕牒,那个羡慕嫉妒恨瞬间间在脸上、目光中显露无疑。
方才还在斥责乐天的那书吏不由的缩了缩脑袋,颤颤兢兢起来。
就在乐天出到大堂之际,有一吏部小吏恰好来大堂前面办事,恰巧看到乐天手中拿着敕牒,忙打招呼道:“乐大人选在了哪里?”
闻言,乐天将目光落在这小吏身上,片刻后想起这小吏来,这小吏正是两个多月前往辟雍向自己送告身文凭的小吏。
乐天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颌首道:“钱塘县!”
心情之所以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乐天心中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虽说那蔡鋆持势矫狂,但也不能在杭州狂妄几日便被武松收拾掉了,自己到钱塘的苦日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话音落下后,汹涌的不平之气在吏部大堂上激荡,为何这些人苦等数月甚至年余还未选到官,为何这后生在半个时辰内就选到了官,而且是手续齐全,更可气的还是钱塘这等富庶之地。
听到乐天说话,那小吏明显神情一滞。这些在吏部为吏的都是人|精般的人物,立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乐天没有离开吏部大堂前,一众待选的官员只是压抑着心中的狂躁,待乐天离开之后立时一个个己经压抑了许久怒火的官员终于跳了出来,口中指责朝堂黑暗、选官不公暗箱操做。
那曾与乐天送官告文凭的小吏目光扫过一众待选的官员,沉声说道:“诸位大人你们知道方才那位大人是谁么?”
“此人是谁?”想要知道乐天身份的官员众多,这些待选的官员大多都是任满的地方官,又如何识得乐天。
那小吏回道:“开封府司理参军乐天乐大人的名字,在汴梁城有几个人不知道!”
蔡衙内当街强抢民女,被乐天喝止,蔡衙内又挨了一顿毒打,随后乐天被下入大理寺诏狱的一系列事情,很多官员虽不识得乐天也是有所耳闻的。随即又联想到蔡鋆被派到杭州任知府,眼下乐天被选到了钱塘县,二者不止是上下级的关系,又几乎是府县同城,其中缘由不言自明,当朝宰相蔡京赤祼祼的假公济私打击报复。
明白了一切缘由,一众官员腹中的怨气一扫而尽,反而对乐天生出些同情。
徽宗赵佶在不止是在圣旨里限令乐天三日内滚出汴梁,便是在给吏部的急诏中也指示要特事特办,而且连乐天的官职也是写好的,那吏部官员也便特事特办的拿出预备急用的空白敕牒使用,若是走正常程序,恐怕没有十天也要半个月才能完成。
出了吏部,尺七归心似箭,说道:“官人,敕牒己经拿到手了,不如早早返回平舆歇息几日再去上任,至于京中的宅院便托付与兰娘子等人打理……”
没等尺七将话说完,乐天打断声音叱道:“蠢才,官人我的事情哪里需要你来做主!”
尺被吓的不敢出声。
被限令出京,许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乐大人被贬出京而且是去杭州府治下做了钱塘县令,一定是受了蔡京的打击报复。
奸佞迫害忠良!
立时间乐天的名气扶摇直上,仕子官员要来拜访乐大人,却都扑了个空。扑空的不仅是仕子官员们,便是汴梁城中一干名名伎也是扑了个空。仕子官员们想与乐天攀上交情,与自己赚个清名,一干名伎们想趁着乐天失势投怀送抱,让自己的名气再上一个台阶。
为官与为伎,在这一点上出了奇的相像。
此刻,不知所踪的乐天悄然潜入到梁师成府上,正奋笔疾书,写那些伪造的诏令,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而且自己远谪钱塘,朝中有什么动静还是早些知道的好。
对于乐天选到的官职,梁师成也是哭笑不得,直言这是官家的意思,自己也做不了主。稍后乐天心中明白过来,这是徽宗赵佶故意安排的,知道自己与蔡鋆间的恩怨,借蔡鋆的手来整治自己,至于蔡京不过是个背黑锅的。
梁府家奴来报前边来客,梁师成上前堂应酬,只留乐天一人在书房内疾笔狂书写假诏。这一次,乐天伪造诏书的工作量非常大,梁师成一时半会寻不到模仿徽宗笔迹比乐天更像的人,只能让乐天多写一些,全当是囤货了。
就在乐天书写间,只听得有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一道门响,一股充斥着胭脂气味的空气飘了过来。
在梁府书房内,闻到这股飘来的胭脂气味,乐天没来由的蛋痛了一下,将目光向门口望去,正见一个貌美娇、艳的小妇人面上含笑一脸春意的望着自己。
看清这小娘子依稀熟悉的面目,乐天惊讶:“梅……梅娘子!”
“小官人想奴家了么?”梅娘子莲步轻挪,走到乐天近前伸手要去抚摸乐天的脸,却被乐天轻身闪过。
被乐天闪过了身形,梅娘子有些不悦:“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才过去不到一月,官人便嫌弃奴家,好是没有心肝!”
就因为这一“日”,差点出了祸事,乐天心道。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这么说,故做焦虑道:“太傅老大人去了前堂会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到后堂,若是看到你我在这里,后果不堪想像。”
“你也太小瞧奴家了罢,奴家纵是心中饥|渴,却还没渴到不要性命的程度!”闻言,梅娘子在乐天面前也不掩饰,一双眼睛打量着乐天,眼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问道:“前些时日,姚真儿那小蹄子寻死觅活的上吊,最后被那老阉货放出宅子,是你的主意罢?”
“梅娘子莫要乱说,此事与在下没有任何关系!”乐天连连摆手。
“你当我是瞎子么?”梅娘子哼了一声,说道:“前些时日妾身便发现姚真儿那小蹄子常常一个人躲在屋里,神情慵懒面色有种病态的苍白,暗暗时时有干呕的表情又被强压下去,怕是肚子里怀了官人的种罢?”
没想到这梅娘子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观察事情这般仔细,乐天也不再敷衍:“梅娘子话音里倒底是何意思?”
轻叹一声,梅娘子慽眉说道:“在这深宅大院里侍候那不男不女阉货,每日又出不得宅门,这种鬼日子妾身也是倦了,只想官人能为妾身想个法子从这牢笼里脱身,妾身只想早晚侍俸在官人左右,心中也便知足了。”
乐天也是长叹一声:“这几日,在下就要被贬谪出京了,怕是三两年内回不得汴梁,一时间又如何想的出办法与你脱身。”
“还请官人怜惜!”听乐天话音,梅娘子目光黯然,向着乐天敛身拜道:“妾身实在不想过这种日子!”
麻烦!又是一个麻烦,自己若不答应这梅娘子,这梅娘子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会将自己与姚真儿的事情说将出来,但一时之间自己还真没有办法能够让这梅子逃出梁府。
无奈,乐天只好说道:“如今的办法只有一个,梅娘子娘家若是有什么事情,娘子可借机遁走。”
“恁得不着调!”梅娘子白了乐天一眼,叹道:“妾身怕是这辈子也出不了这梁宅了,但求官人还要替妾身想想,如何从这里解脱。”
将话说完,这梅娘子抱了抱乐天,长叹一声才离了去。
那姚小娘子是自己必须要收的,况且姚小娘子心里还有些棘手的秘密,此前盈盈姑娘话音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与自己做个妾氏,是拒绝不得的。过几日就要回平舆,乐天不由的有些头痛,到时怎么与自家的两房小妾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