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乐天的正七品官职同知杭州通判、署理钱塘县衙的任命,在杭州官场引发的只是一阵惊讶,后面授与乐大人正六品昭武校尉、拱卫大夫,节制杭州水军的职务,在杭州官场引发的就是骚动了。
之所以说是骚动而不是震动,自然是有说法的。在大宋与西夏交界的战乱频发之地,知县知州既抚军又抚民实乃正常之事,然而东南之地承平己久,有了这么个奇葩任命却是稀奇到了极点。
钱塘县是附郭县,而且还是附郭省城,杭州官场里上乐大人这个七品官职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怪异的就是乐大人有同知杭州通判的职位,分明是有制约知府的意思,而且在小小的钱塘县地面上,乐大人既抚军又治民,不止是稀奇而且是有些怪异,更令人忍不住有些暇想了。
很快,有人联想起了近日杭州湾闹海匪的事情,杭州水军屡战海匪失利,在这个时候朝廷授乐天以武职显然是有着他围剿海匪的意思,毕竟杭州府可管不了军队。
乐大人升职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放在帅、宪、漕、仓诸司官长眼中,乐大人是晚辈是下官,自无上前道贺之意;放在同级的杭州府衙官佐眼中,乐大人与王府尊对着干,自己上前道贺,王府尊又怎么看,虽说从乐天的任命上来看,王府尊是受了朝廷压制,但王府尊可是蔡京的党羽,自己这些人还是安生些,免的殃及池鱼;所以只有钱塘县衙的一众官吏上前道贺,好在还有钱塘一众百姓在旁欢呼,才令乐大人没有显得冷场尴尬。
虽说朝廷给了封赏,但在乐大人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自己折腾了那么大一圈,可不止是为自己在朝廷刷存在感这么简单,武松被自己救了出来,如果被人发现就是个定时炸弹,乐大人借此正好可以为武松洗白;其次,乐大人始终觉得王府尊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太过碍眼,不仅是蔡京的党羽,而且还事事为难自己,只可惜这一次朝廷没有令其致仕,让乐大人心中有些遗憾。
心中遗憾了片刻,乐大人又幡然醒悟过来,这王知府留在杭州也好,再换个人来当这杭州知府,说不定又与自己不对付,与其花费甚大精力来应付一个新知府,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反正这王知府己经知道自己不是好拿捏的,不至于蠢的再来寻自己的麻烦,为自己找不能快。
至于朝廷里的蔡京,估计一时半刻不会来寻自己的麻烦。因王寀、刘昺一案,官家对他己经心存不满,何况自己又受了“委屈”,断不会去碰楣头来寻自己的晦气。
王知府一脸的黯然,虽然朝廷没有斥责自己,但自己一时失误大意摆了这么一道乌龙,在官家眼中不免落下一个年迈昏聩的印像,这两浙置制史的官位怕是难以谋求了,更白白送了对手乐大人一个刷声望、升迁的机会。而且日后还要继续与乐天同城为官,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是不是该致仕了!
远处,做为明白人的提刑官曹大人看着春风得意的乐天,暗叹后生可畏。虽然曹大人不知道乐天手里是如何有武松这张底牌的,但不得不承认乐天这一次玩的漂亮,不仅在朝堂上大刷了存在感,而且还成功为自己博得升迁,手段果然非同一般。
随后曹大人又看了眼一脸黯然的王知府,曹大人对王知府这位官场前辈的根底也是清楚的,修过《哲宗实录》,迁朝奉大夫,当过兵部侍郎、工闻侍郎,知过应天府,使过辽,甚至有人称其“以高明之姿,纯正之学,敏达之才,自经术、政事、文词、字画、养生之妙、方外之理,皆意出人上,自以无前,一时交游号为第一。”无奈走错了路成为蔡京党羽,实为可惜。
两浙路的两个酱油官,漕司的高转运使与仓司的禇提举悄悄说道:“杭州府的官场真是有意思了,知府是正三品的高职,知县是高品级的正七品署理知县,真是前所未闻。”
帅、宪、漕、仓、杭州府衙、钱塘县衙一起恭送钦差上轿,史勾当官忽回头说道:“今夜公宴便不必了,你我多日不见,只需略见面叙旧便可,不必劳烦诸司官佐了!”
杭州官场一众低级官员闻言只道是钦差大人撇开众人,单独只与乐天私人聚会,等于向两浙路官场公然表明他与乐天非同寻常的关系了,另一层意思更表明嘉王与乐大人的关系也非寻常。
以上只是低级官眼中的看法,然而放在两浙路一众高|官的眼中,除了以上的看法外,更有着另外一层意思了,史勾当官虽说是钦差但毕竟是宦官而且还是皇城司的官员,两浙路一众官员前去赴宴,免不了被人说成是结交内侍,但不去又不合礼仪,这史勾当官这般说话,等于给了双方的台阶下。
官品不同,境界也不同;境界不同,看待事情的层次也不同!
乐大人虽然品阶低,但也能看透这两层意思,笑纳好意道:“来杭州怎不能游西湖,先请钦差大人去公馆休息,黄昏时再登门相邀!”
回了城,乐大人传话将晚间的接风宴席撤掉,又派人去民间征调画舫。不过想了一想,虽说自己抱着嘉王这条大腿,毕竟自己的根基还是浅了些,与史勾当官还是没有什么深交啊,嘉王殿下能在徽宗皇帝面前说上话,这史勾当官能在嘉王殿下面前说上话,看样子要把史勾当官牢牢的把持在手里。
怎么能将史勾当官与自己拴在一条线上?乐大人心中犯了愁,突然间想了起来,这没了小机机的人,一不好|色二不好名,还会好什么?
思来想去,乐大人断定这些阉货们想来只有好财了。想到此处,乐大人打定主意,邀自己的便宜岳丈王佐一同参加。想到这里,乐大着手下人与王员外传话,告诉这便宜岳父今夜钦差要乘舟夜游,要他一同前往。
九月的天己经不炎热了,乐大人回到衙中将事务安排妥当刚刚小睡一会,却听有脚步声传来,睁眼后只见尺七手里拿着封书信跑了进来。
“何事?”乐大人问道。
乐七将信递与乐大人,回道:“老爷,家中来信了,说是家中几位姨娘这几日便要来杭州了!”
“什么?”乐大人吃了一惊,立时醒了困,“怎么没听之前在家信中提起过?”
展开信笺,乐大人看了一遍,是家中几位妾氏写的信,信上内容平平淡淡,其意思有二:一为思念夫婿,二为听说夫婿又行纳妾;其间语气虽说不咸不淡,但乐大人透着信笺便闻到了一股酸气。
乐大人心中知道,自己在临行前曾承诺不再纳妾,可是到了杭州城王员外将自家女儿送与自己为妾,家里的几个妾氏不知怎么知晓了,现下这家中的几位妾氏是怕自己在外面又拈花惹草,索性来到杭州在身边监视自己。
不对啊!自己写家书的时候从未透露过自己纳妾的半点消息,家中四个妾氏是如何知晓的?乐大人心中不明。
想到这里,乐天厉声问道:“尺七,你等可曾与家中透露老爷纳妾的消息么?”
“小的没有!”尺七摇头。
“我视汝等为心腹,汝等竟走露吾之消息,让我如何信任尔等!”乐大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不过乐大人说的也对,自己在杭州所行皆是机密之事,若是有人走露了消息,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时间乐大人面上阴云密布。
“官人,王员外来了!”就在乐天还想细加追究下去的时候,屠四进屋报道。
“本官不管,汝等一定要给本官个交待!”乐大人气冲冲的说道,随即向门外走去,毕竟晚上还要与史勾当官会面,事情耽误不得。
翁婿坐好,那王员外开口说道:“贤婿何需去民间征调画舫,一切交由老夫便是,我准备了一船大船,三艘小些的船,歌伎、舞伎、陪酒女伎若干,吃食之类更是毋需操心,贤婿只管迎接那钦差便是!”
歌伎、舞伎倒也罢了,还有姿色上佳的陪酒女伎?这不是在打没有小机机的史勾当官的脸么?这不是让自己往死里得罪史勾当官么?
乐大人心惊,忙道:“寻几个乐伎奏乐助兴便可,至于歌伎、舞伎、陪酒女伎便不需准备了!”
为何?王员外很想发问,但还是闭上了口。早就知道钦差大人要来杭州替官家封赏乐天,现下瞧这模样,这位钦差大人与自己这位女婿看来关系菲浅,而且还是要单独会面,想来是有重要事情相谈,才会让歌伎、乐伎、陪酒女伎退云,看来自家这位女婿越发的不同寻常了。
就在王员外心中惊讶之际,只听乐天又说道:“今晚岳丈也我一同前往!”立时让王佐心中大喜,说不定自己借此还能得到些什么机会。
眼下天近黄昏,二人稍做叙话,便一同出了县衙,去公馆去请史勾当官了。
看到乐大人与王员外走在一起,不少人开始纷纷乍舌,这王员外莫不是有受虐的倾向,被乐知县查抄了家业,如今不止是将女儿送与乐大人为妾,还与乐大人形影不离了。不过细又一想心中更是明白了,王员外找乐大人这个靠山靠谱啊,在朝中有内援,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就能咸鱼翻身了。
本来今日史勾当有许多话要与乐大人说的,却见乐大人身后跟着一个商人装扮的中年人,心中很是不解。不禁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那小妾的父亲!”乐大人回道,又是一笑:“说来史阁长也是听说过我这老丈人的名字的!”
“喁?”史勾当官有些意外,更有些好奇。
乐大人笑着说道:“我这老丈人姓王,讳佐,便是我曾查抄家产的那位走私商人,如今他将家中女儿送与下官为妾,就成了翁婿关系!”
说完,乐大人又对王员外说道:“这位钦差大人可非寻常人,是嘉王殿下的心腹,嘉王殿下虽然提举皇城司,但主要事务还是史阁长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