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大人节制杭州水军,不仅是动了余指挥使、沈都监二人的奶酪,更动了王府尊的蛋糕。王汉之是堂堂一府之尊,自然是由沈都监和余指挥使串通谋划,再将这位与乐大人有怨的王知府拉入其中,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让三人想不到的是,乐天居然将那挨了军棍的朱九带走了,有心想要阻拦,却又怕露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只好装做若无其事,但心中却骂这些哗变的士卒不给力,若是强行将朱九留下,那乐天也奈何不得。
当兵吃饷,这些闹事的兵卒也不敢将事闹的太大,武人不同于士人,士人犯了错只是稍做惩处,武人闹事弄不好一颗脑袋便搬了家。
为了给二人打气,王知府吩咐道:“这乐天终是我杭州府的官员,本府自然要过问,既然这乐天涉嫌激发兵变,那便劳烦沈都监、余指挥使二位将今日兵弯之事写成详文报与府衙,本府看过再酌情上报并申领处置!”
王知府这个做法无疑就是暗箱操作,说的明白些就是这二人将事情经过写过了递上去,王府尊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怎么报就怎么报,直到所加的砝码能将把那位乐知县整垮为止。
朝中,乐天虽然有嘉王当做靠山,但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乐大人与蔡相公更有宿怨,现下与蔡相公的党羽杭州知府王汉之更是势如水火。只要有机会,这些人绝不会放过乐大人;便是没有机会,这些人也要想尽办法创造机会,来整治乐大人。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只要今天之事办成铁案,便是乐大人身后的靠山嘉王殿下也会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将乐大人视为弃子。王知府的安排,从道理上是站得住脚的,程序上也是正确的,余下的要看是不是按照事先设置好的轨迹去发展了。
换做一般的官员若是遇到此等事,只能被动的接招,然而乐大人却是反其道而行,做为被告却要反客而主,这不禁让串通的三人惊讶异常。
那两浙路兵马都监沈猷心中越发的忐忑:“王府尊,既然那乐天去了帅司,我等不如趁热打铁也去帅司告上他一状,同时尽快将此事报到朝廷,绝不能让那乐天占了先机,况且那押官掌握在乐天的手中,极有可能迟则生变呐……”
一旁的指挥使余发也是赞同。
宋代的帅司衙门相当于现在省政府与省军区司令部的结合体,来到钱塘上任己经三个月的乐大人还是第一次踏进两浙置制司的大门。
军中士卒哗变,历朝历代皆不可以等闲事视之。
两浙置制使陈建听人禀报,立时面色有异,吩咐手下官员齐齐出动。不止是两浙置制使陈建出来了,统领两浙路禁军的兵马都监蔡遵、颜坦也出来了。沈猷虽然也是兵马都监,但只是监管厢军巡检水军的副职,说的难听些就是管理杂牌水军的;蔡遵与颜坦二人才是统领两浙路禁军正规军的兵马都监正副帅官。
见过礼后,乐大人还未开始向上禀报,只见得帅司门官走过大堂,上前禀报道:“禀经略老大人,杭州知府王府尊、兵马都监沈将军还有杭州水军指挥使余大人求见!”
“传他们进来罢!”两浙置制使陈建将眼一眯,说道。
来得好快啊,几乎是与自己前脚后脚抵达的两浙置制司,乐大人在心中暗道。
不多时,王汉之三人进入大堂,斜睨了一眼立于一旁的乐大人,见过礼后兵马都监沈猷最先天口,向上拜道:“今日下官路过杭州水军营寨,恰听到营寨中士卒发生哗变,下官上前细察才知道,这位乐大人刚刚上任便严苛酷法、暴施淫威,虐打押官,致使水军士卒骚乱,杭州府王府尊也是可以做为见证的!”
看到余指挥使三人到来,原本心中忐忑的朱九心中立时有了底,立时极为配合的叫道:“求经略老相公与小人做主啊……”
听到朱九叫喊,陈建斥道:“大堂之上喊叫,成何规矩……”本想再将朱九打上几军棍,又见朱九的惨状,心中也便忍住了,但转念一想,一个小小的杭州水军营寨发生哗变,竟然知府与本路掌管军卒的都监俱都在场,事情出的倒是很蹊跷。
将目光投向乐天,置制使陈建问道:“乐大人,对于兵马都监沈猷对你的指控,你有何话可以解释?”
乐天闻言,向上拜道:“下官只是有几句话要向几位大人问问!”
得以陈建的许可,乐天走到余指挥使面前,问道:“余指挥使,本官要问你一句,乐某可从你的手里得了杭州水军印信?”
“没有!”余指挥使不知何意,只好实话实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乐大人目光投向王府尊、沈都监二人,轻笑道:“按官场规矩,乐某未曾得了杭州水军印信,便是没有正式上任,沈都监指责本官虐打押官,致生骚乱,便是无中生有之事,如果细细追责起来,余指挥使根本难辞其咎……”
“满口胡言!”听乐大人这般说话,余指挥使不顾上下尊卑,开口叫道。
不止是王府尊与沈都监,便是置制使陈建与蔡遵、颜坦三人也是齐齐语塞,乐大人这是想将余指挥使强行拖下水的节奏啊,有事的话二人一起摊,没事的话一起没事,立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乐大人稍路锋芒的战斗力。
就在几位大官还在苦笑之际,乐大人踱步到躺在单架上的押官朱九面前,又问道:“本官问你,你今日在本官面前是如何报怨朝廷,又是如何欺辱本官的,经略老大人、掌管本路兵马的都监俱都在此,你不得有半句虚言!”
“我……”朱九语塞,今日自己报怨朝廷与戏辱乐天之言还真说不出口。
“怎么,你说不出口了!”乐大人轻笑了起来。
自知道无法抵赖,朱九又叫道:“小人是个粗鲁武夫,自知有言语失误之处,但大人罪责小人,引发士卒哗变却是真真切切的!”
“粗鲁武夫?”乐大人盯着朱九看了两眼,冷笑道:“粗鲁武夫?你怕是受人唆使罢!”
王府尊上前说道:“乐大人,断案必须证据确凿,你怎可以势压人,强加罪名与他人!”
“以势压人?”乐大人又呵呵冷笑了两声,说道:“今天当是好生怪异的很,乐某奉朝廷敕令节制杭州水军,不想到达水军营寨未久,便发生水军士卒哗变一事。”
说到这里,乐大人目光扫过王府尊与沈都监,再次说道:“说起来事情好是奇怪,杭州水军士卒骚乱发生不守一刻钟的时间,杭州知府王府尊与两浙路兵马都监便不约而同的进入到杭州水军兵营,并且同时指责乐某引发士卒哗变,事上竟然还有这般巧的事情?要知道,杭州水军与府衙与军衙,坐轿可是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骑马也需要两刻钟以上的时间。”
“本官有事,恰好路过!”沈都监忙解释道。
王府尊亦是为自己辩解道:“本府也是公事在身,刚好路过!”
虽说二人做出解释,却是好大的一个硬伤。陈建与蔡遵、颜坦三人又不是傻子,立时感觉这王府尊、沈都监还有余指挥使三人的智商出了问题,便是有心栽赃陷害,也要做得周密些,怎么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智商就是硬伤啊!
“黄堪检!”乐大人不再说话,只是向外唤道。
“在!”黄堪检走了进来,向堂上诸位官佐施了一礼。
“此人是谁?两浙置制司大堂,如何上得堂来?”不待置制史陈建发话,王府尊哼道,又向上说道:“陈经略,与此案无关之人不应进得堂来!”
没有理会王府尊,黄安上前道:“下官黄安,忝为皇城司驻两浙路堪检!”
黄安话音落下,不止是王汉之、沈猷、余发三人,便是陈建等人也俱是一惊,大宋官员俱都知道嘉王赵楷提举皇城司后,在官家的默许下皇城司开始扩张,渐渐将触手触及到地方,派驻到地方的皇城司暗探更有负责监视地方官员之责。
王汉之几人更没想到跟在乐天身边之人,竟是皇城司派驻杭州的暗探首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三人之前所做的戏码,在人家的眼里就是一场闹剧;更说明乐大人得嘉王殿下之青眼,几乎无人能比。
黄堪检出现在这里,只是起到对王汉之心理震慑。王府尊镇静了一下,依旧打算一搏,对黄堪检说道:“我大宋有制,皇城司只有拿人之责,无断案之权,黄堪检出现在这里,怕是有些不合时宜罢!”
王府尊的意思很简单,你没有权力过问此案,便是跟在乐大人身边,所做的证词对于本案也是于事无补。但王府尊所言在一众官员眼里,除了嘴硬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对于府尊王汉之所言,黄堪检没有理会,只是说道:“近些年来,杭州市舶司关税年年低迷,而大宋自杭州港出海贸易的商船却是有增无减,其间纰漏出在何处,想来诸位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罢!”
话说的很是低调,没有一丝张扬之处,然而话音却是让在场的几位大人齐齐身躯一震。赋税是什么,是国之根本,是朝廷命脉,这位黄堪检瞬间便将案情拨到了另一个高度,矛头直指杭州水军,杭州水军巡查江面海面,与商船走私之事又能脱的了干系。
杭州水军与商船走私之事脱不了干系,意味着什么杭州水军不干净,杭州水军不干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乐大人受了这些人的诬陷。
“经略老大人,两位都监大人!”乐大人向堂上拱了拱手,接着说道:“下官尚未上任节制杭州水军,便引来他人陷害,还请经略老大人给下官一个自辩的机会,将此案查清,一是还下官一个清白,二来也是给朝廷一个交待。”
“准!”两浙置制使陈建点头道,又吩咐道:“传本帅的话,调拨本帅一都的亲卫保护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