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曾发明个词唤做“汗牛充栋”。指用牛运书,牛要累得出汗;用屋子放书,要放满整个屋子。形容藏书很多。
乐大人宅院里几个屋里的礼品也可以用汗牛充栋四字来形容,这些都是那些曾经联名上书,试图扳倒乐天的仁和、余杭两县的商贾们怕乐大人给自己小鞋穿,请王员外转送来的礼品。
眼下的乐天身家之丰,哪里缺的这些礼品。若是这些礼品退去,显然会令那些商贾们心生误解;若是不退,还真怕影响到自己的官誉。乐天左右为难之际,心中又一想反正这些礼品都是王员外收的,便是事发到时只管推在王员外身上便可,料想自己的那岳父王员外还会特别高兴的替自己背这个黑锅。
面对礼品,不止是乐天,便是乐家的六个妾氏也是惊的合不拢嘴,乐家的妾氏们不知自家夫君谋划着汇通天下与东瀛采银之事,心中不免担心。
秦姨娘颇为自家官人担心,却又不好言明相劝,只是提醒道:“官人,您好久没写过词话了!”
“是啊,本官好久没动过笔了!”乐天也是点头道,口中嘀咕着:“汴梁那边说东京的百姓早就看腻了那几部戏剧,催着本官给他们写新戏文了……”
说到这里,乐天突然明白过来秦姨娘的意思,在自己的词话里充满了正义,而自己现在收了许多礼,似乎与自己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驰了。随即又想自己可以借着词话来给自己在京城刷刷存在感,又借词话来为自己洗白。
思虑了片刻,乐天说道:“本官早就构思了两幕词话,一幕唤做《桃花扇》,另一幕唤做《牡丹亭》,只是不得空闲才没写出来,今日本官将主线勾勒出来,还请几位夫人与本官润色!”
“我们姐妹几个可担不起‘夫人’二字!”听到乐天这般说话,秦姨娘、曲小妾、王姨娘几人半是高兴,半是嗔羞还有几分吃味的说道。
乐天选择《桃花扇》、《牡丹亭》两幕剧显然是有自己一番深意的,《桃花扇》虽说讲的是后世南明的故事,但不妨乐大人将之搬到前唐,以来表示自己对国家的担忧与对节操的坚守,用来刷声望再合适不过了,况且那剧中的李香君还是秦淮八艳之一,更能得到女伎的认同,得到女伎的认同,那些女伎们便更会不遗余力的推崇他乐大人。
至于《牡丹亭》则是男女情|爱的故事,多得闺阁碧玉、青|楼女伎喜爱,况且其中还有鬼鬼神神的灵异,更是博人眼球。
不过数日,在乐天写出了主线,几个妾氏的润色之下书成,乐大人着王员外寻个书商印刷出来,在杭州书店里出售,又拿几本派人送到汴梁,着兰姐儿与沈蝉儿几个女伎排练。
让兰姐儿与沈蝉儿在汴梁排出这两幕戏,乐天也是打着小算盘的,现在蔡京己经致仕,朝中不会有太过为难自己之人,更有意让徽宗赵佶注意到自己,早些将自己调回汴梁,反正自己在钱塘刷的政绩满满,不需要再刷什么政绩了。
此时,那霍乱瘟疫己经快要过去,但杭州城内上到官员下到百姓还是轻易不出门的,闲在家中正好无事,听说乐大人出了新书,忙买回去打发空闲,只读的不禁拍案叫绝。
京城乐家戏班的名声早己传到杭州,更是有十数个女伎自发组成戏班,送上千贯铜钱,说是要买下这两幕词话戏剧在杭州城的上演权。
赋闲在家养病的乐大人很是慷慨的将手一挥,没有要这笔巨款,用意无他,只是显示出自己不爱财的本色,说白了就是收买民心与邀些清誉。
十一月二十一,一骑快马冲进了杭州城,只见马上之人用布蒙着脸面,眼中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直到冲到了两浙路置制司衙门前才勒住马头,马上骑干对着门禁喝道:“吾乃是传令使,速速领我去见贵司老爷!”
杭州闹着瘟疫,没有宦官拿自己的生命当做儿戏,借着传旨的机会到杭州游玩,况且杭州府衙、钱塘县衙还有着空缺,无人肯去上任,所以朝廷只好派飞骑信使去传达对乐天的任命了。
那信使将圣旨交与陈建便忙出了杭州城,生怕染上杭州正在流行的瘟疫。由谁来传旨?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由两浙路置制使陈建临时客串一把了。
全副的一方封疆大吏的仪仗,八抬大轿落在乐大人的宅前,一袭紫袍的陈大人进了乐家宅院。
宣读完圣旨之后,乐大人很是淡泊功名,又轻咳着带病的说道:“下官多谢陛下垂青,只是下官身子尚未复原,实在不堪此重任,还望老大人代下官为向陛下推辞!”
闻言,陈建冷笑了两声,厉声道:“乐大人赋闲在家,有空写的词话无空处理公事,就不怕有负圣恩,被陛下问你个欺君之罪?”
说完以后,陈建又嘿嘿的笑了两声,“做做样子推辞一下也就成了,不必玩的那么真切,若是陛下发了怒,你辛辛苦苦谋来的官职怕是成了泡影,若有例在前,官家记在心中,日后不见得会再重用于你!”
陈大人说的很对,谦让一下就成,玩的太真,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陈建望着乐天,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又道:“你乐大人看似淡泊名利,但从你到任钱塘以来的所做所为,却早将你心中所想出卖了,你绝不是一个甘愿平庸的安份之人,只要有机会就会上向爬,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
吓,这陈大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乐天心中惊道,但细一想陈大人所言,实在是千真万确的。乐天细想了一下自己到钱塘以来的所做所为,自以为自己凡事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是处处有迹可寻,无处不存在着浓重的刷政绩的味道。
乐天不敢再做做,忙道:“下官定不负圣上重托!”心中又暗道,这陈大人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二品大员,果然是官场老狐狸。
其实两浙路诸司官员也刚刚洗了次牌,是凡陈建与赵约看不对眼、还曾拿过胡员外好处的官员,尽数被二人弹劾纠察,诸司也与杭州府衙与钱塘县衙一般,处于缺乏官员的状态,而且杭州此时还闹着瘟疫,一时半会补充不了官员。
“恭喜官人高升!”送走陈大人,先是家里妾氏前来道贺,后是一干下人道喜。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典,乐大人差充杭州府事的消息在杭州传扬开来,很多人觉的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谁让此时是非常时期。
六品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乐天从此脱下那身扎眼的草绿色袍子,可以穿上象征中级官员的绯红色官袍。对着铜镜照了照,乐大人很是满意自己的形像,身形欣长玉立,这绯红还有几分新郎官的模样,很是大气惹眼。
至于什么紫气东来、兜青龙能省就省了,毕间乐大人上任时己经走了一次,但入衙后面北下硊“拜阙”叩谢圣恩是少不了的,原本乐天还想将拜衙神、宅神、灶神一路路神灵也省了,却被姐丈李梁劝阻住了,理由是神灵不可不敬。
话说这也不是乐天第一次上任做地方官了,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不然乐大人如何抖的威风,况且杭州府里除了换了个知府,其余官员还都没换,府通判、府推官,司法、司理诸曹参军等等俱在。
想一想,乐天心中还是挺得意的,当初自己上任钱塘之时还是从八品,现下不过半年的时间己经是正六品,特别是杭州通判、推官这些昔日见面,自己还要先行礼的大人们,现在开始向自己主动行礼了,何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此时杭州府的通判、推官几人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初乐天离任时心中何不想抱着王府尊的粗腿,参上乐天一本,好在曾见识过乐天的刁钻忍住了,若不然怕是与王府尊自弹去职的也多了自己一个。
乐大人虽然差充杭州府事,有知府之权却无知府之名,一众佐官们想了半响只好以“太守”二字来称呼乐大人。太守是战国至秦时郡守的尊称,汉时更名太守,至隋时改用刺史称呼,从此后太守不再是正式官名,仅用作知府的别称,所以用太守来称呼乐大人既不僭越又不违制。
差充杭州府事,署理钱塘县事,杭州府里的公务己经够乐大人忙的了,钱塘县事着实问不了,再者说钱塘县现在连那县尉梁贤洪也随白伦自弹而去,可想事务何其繁多,于是乐大人寻了一个良辰吉日,将钱塘县事正式委托给了洪主簿。
在将印把子给了洪主簿的同时,乐大人很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君以正堂名义行事,只要处置得当,距离一县正堂不过早晚之事尔!”同时乐大人在钱塘四下张贴出告示,告诉钱塘百姓洪主簿接替自己行使知县之职。
就在感动的热泪盈眶之际,洪主簿突然意识到了,当初王府尊在任之际,乐大人与王府尊顶牛,夏税、秋赋都没有上缴,现下乐大人做了杭州府正印,这历史遗留问题是该自己给擦屁股了。况且,乐大人总不能主动提起自己以前与王府尊的那些顶牛的事,而主动向自己催讨两季税赋欠账罢。
于是乎,大斗小斗的粮食、银钱迅速从钱塘县衙搬到了府衙库房,算是洪主簿替乐大人擦了屁股,不过副作用随之显现出来,钱塘县衙库房空了,就得向百姓摊派税赋丁伇,所以洪主簿被钱塘百姓骂了娘。
再苦再累哪怕被骂了娘,洪主簿也忍了,而且被骂的兴高彩烈、欣喜非常,乐大人的黑锅是谁想背就能背的么,能背那也是他的福气,谁背了,他高升就指日可待了。
看到洪主簿这张笑脸,连钱塘县衙的差伇们也是纳闷,从没见过被百姓骂的那么惨还一脸笑意的官。
对于这些小人物在背后的窃窃私语,洪主簿嗤之以鼻,小人物的境界太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为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