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沟通于南北绵延两千余里,虽说燕云十六州落于契丹之手,但仍是大宋南北沟通的重要水上交通线。
乐大人所乘船队浩浩荡荡一路北驶,行至楚州地段,调转船头朝西沿通济渠向汴梁城驶去。一路之上,按原本预定的方案,每至一处开设钱庄的重要府州,都会留下一笔巨款做为维持票号运转的基本资金。
与今岁夏日不同,当初乐大人从平舆到钱塘上任是顺流而下,可谓是顺风顺水只用了半月的时间就到了钱塘,而从钱塘到汴梁是逆流而上,而且时值冬日,顺风挂帆、逆风拉纤摇桨,白日行船夜晚靠岸,一有雨雪便裹足不行。汴梁到杭州有两千余里的水程,就这样走走停停足足用了月余,以至于连新年都是在船上过的。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从杭州到汴梁这段时日是乐大人休息最好的时候。家中小妾里除了姚小妾待产外,在这几月里,盈姨娘与王小妾也被自己播种成功,话说家中六房妾室为了防止自己在外偷吃,天天压榨自己的产能与产量,若不播种成功,也太对不起乐大人了。
在船上闲极无聊的这段时间里,乐大人每日除了读读书外,就是与家中小妾在床榻上厮混打发时间。
遥望着远处的东京城墙,乐大人有种旧地重游的感觉,想起去岁也是在这个时候,自己来到辟雍太学读书,此次再来己经是正六品的文官了。
地处中原,虽然是隆冬到初春时节,运河、通济渠却是没有结冰,直到来汴梁城外,乐大人一家在汴梁城外下了船。早就在码头上候着的屠四,连忙迎上前来见礼,又张罗着租了十几辆大车,乐家家眷、婢女、仆伇着实太多众多。
王员外等人在汴梁为乐天购置房业时,屠四便先行了一步,为乐大人张罗诸多事项。
乐大人却没有随同家眷去新宅,做为押解官也做为功臣,乐大人要带领杭、越、秀三州水军的几个将领军卒将逆匪海大旺等人送往刑部大狱,总之这是一个露脸刷声望的机会,乐大人又岂肯错过。
去刑部交接逆匪,没有过多纠缠,不过乐天却得到个消息,徽宗皇帝好大喜功,决定要举行个告庙献俘仪式以壮国之声威。听到这个消息后,乐天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若是原有的历史轨迹不曾改变的话,十年后徽宗、钦宗皇帝就要与这海大旺互换角色了,而且去的还是条件更为恶劣的极北苦寒之地。
交接完逆匪,几位将领的差事没有完毕,做为功臣在献俘时还要露下脸。当然,日后几人只要不出大错的话,前程也是光明的很。
汴梁城土地寸土寸金,就房屋的紧张程度来说比时下之帝都还要紧张数倍,甚至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的到房产。乐大人这处新宅三间五层,占地并不广阔,然而汴梁城里租房住的官员无数,相比之下乐大人己是在天堂了,据说这处房产是京中某位官员贬谪外放卖出的。
己经不是第一次来汴梁城了,新的住处乐大人只租辆牛车就可以寻的到。乐大人下了车在胡同里左右观望,又在路口东南西北的扫了几眼,只见左右邻里家家以朱漆涂门,显然自己住的这个地方是经过王员外等人精心挑选的官员云集之地。
“东京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冷了点!”看到自家老爷回来,菱子搓着手来迎,面上的表情很是新奇欣喜,又带着几分抱怨。
轻笑了一声,看着己经有自己耳根高的菱子,乐天道:“我大宋地大物博,若老爷我|日后出知河间或是西北,到了冬日那时你才知道什么是冷!”
话刚说出口,乐大人很是想抽自己几耳刮子,河间、西北那都是边境前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怎么就随口提到了那里,简直是有些晦气。
进了屋里,为乐大人端来泡好的热茶被祛寒,菱子说道:“奴家想哥哥了!”
“大丈夫当在建功立业,你家兄长被老爷我派去做事了,也好多赚些钱娶个媳妇为你张家传宗接代!”小丫头离了家乡,哥哥又不在身旁,难免不会有些想法,乐天安慰道,又问道:“家里的几个姨娘呢?”
菱子回道:“姚姨娘再有半月就要临产了,自然不能多加走动,盈姨娘、王姨娘也忙着安胎,其余三位姨娘路上舟车劳顿,在后宅歇息了。”
“你这丫头怎么不去休息?”乐天调笑道。
“奴家等着侍候老爷的,尺七、屠四他们粗手大脚,又怎么能伺候好老爷!”菱子很是认真的说道,说话的时候却是故意的挺了挺胸脯,向乐大人抛了个媚|眼。
这时乐大人才注意到,菱子的小胸脯发育的成了形,很有几分饱满的样子,而且还描了眉涂了唇,两腮也抹了胭脂,只是看来手法很是生疏。
“是啊!”乐大人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菱子表情很是欣慰:“尺七、屠四是粗手大脚照顾不好老爷……”
连媚抛了几个媚眼,看到老爷投向自己的目光越发的专注,菱子眼中闪烁着某种期盼。
叹了口气,乐大人很是无奈道:“但他二人不会把脸画的像个鬼似的来吓老爷啊……”
正一脸期盼的菱子闻言霎时间败退,回到屋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这妆画的还真是美感不足,吓人有余。
看着菱子的背影,乐大人也是轻笑,虽说年幼这丫头越来越有女人味……
舟车劳顿,乐大人在家里休息了一夜,留家中下人继续在新宅中安顿收拾,自己则是带着尺七向位于禁宫前面的吏部行去。
被升做六品集英殿修撰,乐大人自然要去拿了敕牒才算是正式上任。
吏部大堂依旧是门庭若市,进进出出身着绯红、草绿袍子的官员比比皆是,有欣喜非常的,有愁眉苦脸的。吏部的官员、胥吏们冷眼望着这些待选的官员,面上更是不苟言笑,甚至在这些官员的面前有着一种近乎于天生般的优越感,
乐大人依旧是大马长枪直闯吏部大堂,顺手将手中的敕牒扔在办事小吏的案上。
“姓名……”那小吏见惯了官员们讨好的笑脸,见有人将敕牒扔在自己的书案上,抬眼怒目圆睁,正看着乐大人一袭绯红官袍正在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很是有官威的模样。
看到乐大人,瞬间这办事小吏卡了壳,进进出出吏部大堂的官员自己见的多了,却从没见过如此年轻的绯袍官员。
在大宋就算是那些公卿之后得了荫庇,也不过封个七品以下的官职,凭借着熬资历熬到绯袍最少也在三十多年,眼前这个绯袍官员看年纪不到二十,本朝便是有借绯一说,不到二十岁的正七品也是罕见到了极点。
事实上,不止是这吏部小吏,便是堂内等着安置的一众官员们注意到了乐大人以后,也是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不到二十岁的绯袍官员,除了荫庇赐下的虚职以外,在大宋朝堂用凤毛麟角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只不过看此人手拿敕牒绝不是那等虚职。
二十岁的绯袍让一众三、四十岁还在身着绿袍,为了安置分配而苦苦挣扎官员们情以何堪,瞬间无数官员不禁面皮发烫,将头低下时又见身上的草绿官袍更是无地自容。便是那些绯袍官员,也有想寻块豆腐撞死的想法。
官职是官家早就封过的,吏部后堂乐大人一进一出,拿到了敕牒。
待乐大人走后,那吏部负责选官的官员却是苦笑,尤记得乐大人去岁初夏出京来吏部选官时,不过官居从八品,现下回京己经是正六品,这等升迁速度可谓是开了大宋朝的先例。
道是这吏部官员为何为记的乐天,只因为吏部官员主管就是天下官员履历,更主要的是去岁乐天在汴梁城弄出了不少动静,在钱塘任上也是不安份的很,朝堂上屡屡提到他的大名,想让人忘记他都难。
在朝中为官,还是要寻条大腿来抱的。梁师成、王黼这些权臣的府上,乐大人还是有必要一去的,虽然乐大人对这二人是极端的不喜,但却不能不去,二人都是极度爱财之人,去的时候自然不能两手空空,当然为了避嫌,乐大人还是选在晚上登门拜访。
郓王赵楷府上,乐天也必须去上一趟,虽然郓王不问政事,却掌管着皇城司,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自己抱着的最粗最大的大腿。
亲王不得与朝臣结交,为了避嫌,夜间乐天来郓王府上拜会。一年未见,郓王比去岁显的成熟许多。瞧见乐天,郓王脸上露出喜意:“本王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在钱塘任上不过半载,却听说你却是做的有声有色,剿匪、平逆样样得力,区区知县果然是委屈你了!”
乐天忙回道:“王爷太过抬举臣了,臣也想做个太平官,只不过是际会如此,为了上报皇恩下抚黎民,臣唯有以尽绵薄之力了!”
“你做的很好!”郓王赵楷很是难得的拍了拍乐大人的肩膀,“父皇提起你的功劳,夸赞本王荐人得力,慧眼识才……”
“多谢王爷夸奖!”乐天礼道,又言:“臣敢放手去做,还不是有王爷在朝中帮衬,有功不敢独享!”
能让郓王得到陛下夸奖,就说明郓王越发器重自己,这对乐天来说可是大好事一桩。
夸奖完乐天过后,郓王赵楷却是叹道:“虽说你屡立功勋得父皇赞许,但在钱塘任上也开罪了朝中重臣,入京任职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臣一心为了是大宋的江山社稷,纵有无耻小人搬弄事非,邪又岂能胜正!”乐大人很是大义的说道,随即又是放低了声音,“再者说,臣还不是仰仗着王爷您的威风,才能放手去做么。”
嘴里虽然这么说,乐天心中却是咯噔一下,郓王的话音里说的很是明白,在朝中像白时中这些人有打算对付自己的意思。
大家都不拿对方当外人,乐天也更喜欢扯着虎皮做大旗。
闻言,郓王赵楷失笑:“早就听说你在钱塘任职时刁钻的很……”
……
陈御使也就是前任平舆知县陈凌元那里,乐大人还是要去拜会的。
带着礼品,乐大人到了陈凌元的府上,热情的高呼了一声“老师”,然而就是装模作样的上前行礼。
就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凌元还真算的上是乐天的老师,为了不让自己这位老师尴尬,乐天特意穿了便装前来拜访。想想自己因镇|压淮康军哗变之功才升到七品御使,自己手下曾经的小吏乐天却己经跑到了自己的前面官居六品了,每当想到这些,陈凌元不由的一脸苦笑。
不过陈凌元心中清楚,自己能官居七品,很大一部分是乐天的功劳。每当想起淮康军哗变一事,陈凌元甚至有哑然失笑之感,那是哗变么最多只不过算是士卒闹事,骨子里根本就没存造反的心思,只要稍做些思想工作就可以收拾的了。所以说,这也是运气,也是乐天送给自己的运气与机会。
虽然陈凌元没有收乐天这个学生,但认陈凌元做老师,乐大人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谁不知道陈凌元的伯父陈瓘是本朝有名的清臣、直臣,拉着陈凌元顺带攀上陈瓘,才是乐大人真正的目的。
一声老师叫的陈御使有些不好意思,但陈御使却没顾的上这些虚礼,口中直接说道:“你来的正好,昨日有御使刘桢弹劾与你……”
什么?刚回汴梁就被人弹劾了!
乐大人有迎面被人敲了一棍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