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落下之后,郅官人面色立时现出惊色,只见那掀开门帘的人面皮白|嫩无须,声音不男不女,眼中还带着一股阴柔的媚态。依郅官人的见识心中立时知晓,此人分明就是一个宫内的小宦官。
“乐贤弟可在此处否?”就在那小宦官的声音落下后,外面忽传来一道极为耳熟的声音,而且操的还是蔡州平舆一带的口音。
这是谁在寻自己?听口音应是自己在平舆老家的故旧。乐天心中迟疑猜测,却是连忙立了起来,极为客气的拱手笑道:“不知是哪位仁兄,乐某不曾相迎,还望进来一叙!”
那守在门口的小宦官很是尊敬的后退一步,将帘子轻轻揭开。在轻笑声中,一位身着锦袍年在三旬的文士缓步进得屋来,对着乐天拱手一礼,笑道:“岁半未见,乐贤弟己然六品加身,所做所为更是让为兄震憾呐!”
“哎啊,原来是于兄!”看到此人乐天微微一惊,却又是满心欢喜,快上前两步相迎:“于兄快快请坐,我来为于兄介绍两位朋友认识!”
来人确实是乐天的故旧,平舆老家的于若琢,也就是送乐天桃园的那位于员外。
于若琢文质彬彬,向着郅官人与这伎馆东家拱手作礼客气了两句却不肯坐,与乐天说道:“乐贤弟,外面还有一位故人,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入内,快与为兄前去拜会!”
闻言乐天不解,还有哪位故人有这么大的架子?略做思虑,瞬间想了起来,当初于若琢离开平舆是与李邦彦一同去河阳任职,那在外面之人想来十有八|九就是那李邦彦了,不过乐天细细想过,自己前些日子在朝中似乎未曾见过李邦彦,怎么这李邦彦现下就回来了?
想明白了之后,乐天故意问道:“外面的故人可是前岁在平舆拜见过的李大官人?”
“贤弟好记性还记得李大人!”于若琢点了点头,又说道:“前岁李大人出知河阳,今岁受陛下之召,入京任起居郎!”
前岁,在汴都官居符宝郎的李邦彦被谏官弹劾游纵不检点,被罢去职务后以吏部员外郎兼管议礼司出知河阳知州,这事乐天是知晓的,来过回来担任起居郎倒是令乐天有些吃惊。
起居郎在宋代是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常侍立于御殿一旁,行幸则从,大朝会则与起居舍人对立于殿下螭首之侧。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著作官。说的明白一点,起居郎这个职位就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最为得宠的官员。
“你如何识的乐某?”随即乐天将目光投向那小宦官,说出心中的疑问。
那小宦官忙回道:“前日傍晚,乐大人乘郓王千岁车辇行于御道,小的见过的!”
见乐天疑惑,于若琢解释道:“这小中贵人是太子陛下的随从!”
“莫非太子殿下也在附近?”乐天惊讶,又道:“做臣子的且不可失礼,请于兄带在下去见太子殿下,以谢赐食浮圆子!”
“太子殿下如何能在这等烟花之地!”于若琢笑道,做了一个请的动做,一边带着乐天向外行去,一边说道:“李大人与为兄随太子殿下车辇路过附近,恰听闻外面有伎家在宣扬你乐贤弟在这里吃酒行乐,故而先别了太子殿下,来见乐贤弟!”
郅官人与那伎馆东家也不敢托大,跟在乐天的身后迎了出来,心中道有如此大人物,若能结交那也是番机遇。
说话间,乐天随于若琢出了这伎家的院子,正见那李邦彦负手立于外面,未待乐天拱手做礼,只见那李邦彦忙迎上前来,面上神情甚是殷切,拱手道:“恭喜乐大人,贺喜乐大人!”
“惭愧,惭愧!”乐天忙拱手回礼,面带苦笑回道:“在下现在不过是一布衣之身,如何担的李大人这般称呼,既己去职,又何来恭喜之称!”
口中虽这样说,乐天心中却是越发的感觉蹊跷古怪,于若琢跟着李邦彦随在太子车驾旁边,按常理来说知晓自己在这里也绝不会来寻自己,怎的就寻到了自己?
“有件事乐大人想来还不知道!”李邦彦面带笑意,终于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殿下听闻皇后娘娘见贤弟一表人材,欲将乐大人招为驸马,却被郓王千岁阻止,太子殿下觉的乐大人才敏貌佳,所以特意去求陛下与皇后娘娘允下这桩亲事,有太子殿下从中做媒,依李某来看,乐大人锦屏射雀指日可待,在此李某先恭喜乐大人了!”
说完,李邦彦向着乐天拱手一礼。
这是什么个情况?乐天一时间有些懵圈。在微微的目眩神迷之后,乐天迅速脑补出其中的缘由来。
前些时日,凭一己之力,乐天算是拼掉了白时中、胡师文两个朝中大佬,这使百官震惊,也使的太子赵桓注意到了乐天。
之前太子殿下于上元节赐食浮元子便有拉拢乐天之意,随即上元节当晚乐天随郓王赵楷同乘一车去了宣德楼这一情节,外臣不知其事,储君之位的东宫太子又岂能不知;昨日白伦与胡衙内二人带领家丁砸了乐天开办的票号,使的郓王是票号股东之一的事实露出了水面,这使得太子赵桓感觉到郓王与乐天的关系己非寻常。
有鉴于此,太子赵桓觉的乐天己经不能为己所用,更又不想让乐天为郓王所用,不如使上一记釜底抽薪,将乐天招为没有政治前途的驸马,这样也算是断了郓王赵楷的一臂。
想通了这些,乐天在心中不由暗叹好算计。
就在乐天将所有事情想通之际,李邦彦微微一笑,目光瞅着面前的伎馆,拱手道:“乐大人贵为帝婿指日可待,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好,当年神宗朝时附马王诜的例子可还有鉴有前呐!”
“为兄也恭喜乐贤弟了!”这边于若琢也是拱手一礼。
眼前的一幕,令郅官人也是不由苦笑,乐天被选做驸马意味着仕途到此为止,但还是不得不拱手道贺。那伎馆东家先是一叹又是一喜,叹的是乐天至此怕是与青|楼楚馆道永别了,喜的是自家伎馆将会成为乐天收山之地,自己足可以在同业间大肆宣扬,为本店扬名。
李邦彦又是一笑,拱手作别:“乐大人,太子殿下召我二人还有事要商议,便不在此多留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李邦彦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脸上尽是笑意,于若琢也是拱了拱手,后面跟着那个白面皮的小宦官一同离去。
乐天立于原地半响,颓然叹气道:“今天没了兴致,散了罢!”
那伎馆东家送乐天与郅官人离开,乐天一路行来不发一言。随在旁边的郅官人忽的说道:“乐大人想来不知,在汴都市井间有流行,这李邦彦与王黼不合头的很!”
“他与王黼不合与乐某何干?”乐天只想着自己如何能将这门亲事推掉,哪里去想他李邦彦。
对于乐天的冷言冷语,郅官人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汴都的人都知道,王黼是附于郓王殿下的,而乐大人您也与郓王千岁也是关系非常,李邦彦与王黼不合便投到了太子殿下的麾下……”
乐天眯起眼睛说道:“郅兄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去陛下面前为我保媒,十有八|九是这李邦彦出的主意?”
“不错!”郅官人点了点头,又说道:“乐大人想来还不知道罢,近日从大禁中传来传言,说陛下有意让王黼任相位,与王黼素来不睦的李邦彦自然要寻太子殿下为靠山,太子势单力孤,只有东宫臣僚数人而己,有李邦彦来投太子自是欣喜非常,李邦彦出此谋策又亲自来告知大人您,便是做为其投效太子殿下的投名状是也!”
与郅官人在路边道别,没了任何兴致的乐天回到家苦苦思虑如何将这桩亲事推掉。
……
思考归思考,票号开业在即,自然也不是小事,乐天还要前去打理一干事项,其间还两次登郓王府邸拜会,却被告之郓王殿下不在府中宿于宫中。
第二日晚间乐天忙完了票号回到了家,便见家中一众妾室皆是愁眉苦脸之相,便是连那临产在即的姚小妾也是一脸的忧郁,家中的两个大牌婢女菱子与梅红都是一样的愁容。
“发生了何事?汝等为何尽是这般模样?”进了门,乐天很是不解的说道。
家中六位妾氏皆是不语,菱子小心翼翼的最先开了口:“听说皇上要将老爷招为驸马,适与茂德帝姬?”
连家里也知道这些事了?乐天惊讶却装做不知,厉声警告道:“且莫听那流言蜚语,这等事不可以胡乱传扬的,天潢贵胄,小心官府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老爷还要将这等事情隐瞒于一众姨娘们么?”梅红噘了噘嘴,很是不满道:“奴家是听左邻右舍的官眷太太们说了,这消息早己经在潘家楼流传开了!”
“官人,是否真有此事?”秦姨娘很是担心的问道。
“官人,听说宫里的帝姬受陛下的疼爱,性子高傲的紧,妾身怕那帝姬嫁入家里不好相处!”墨小妾也是很忧心忡忡的说道。
……
紧接着其余的几个姨娘也是纷纷表示自己的担忧,大多都是在担心无法与茂德帝姬好生相处,日后日子不好过等等。
看来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是瞒不住了,乐天安慰一众妾室们道:“你等皆要放心,老爷我没有打算娶个帝姬在家里当祖宗供着的兴致!”
听了自家老爷的表态,乐家一众妾室很受鼓舞,但高兴只持续了片刻间,却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每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夫君虽然好|色了点,但着实太过优秀了,便是本朝去岁登科的的状元郎比起老爷也是大大不如,若是官家真的要强行赐婚,这也不是老爷能够拒绝的。
六人中以秦姨娘与王姨娘出身最好,从她二人中选出一个立为正室,但眼下己经有些迟了。
乐家六个妾氏里,以王小妾家境最好,初开始被父亲送与乐天为妾时,做为大家闺秀的王小妾心中还有小小的不甘与怨意,更叹息不能成为正室,但见乐天的出色后却越发的感到心满意足,整个大宋不知有多少闺阁娘子想要嫁与官人为妾而不得,甚到连当今官家都有招婿之意,乐天之优秀岂是寻常英俊可比的。
这时,只见王小妾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一摞交子放到乐天的手里。
“这是做甚?”乐天不解。
“这些钱是家中陪与妾身的嫁妆,妾身与几位姐姐只求老爷这些时日不要回家,尽管去汴都有名的青|楼楚馆里逍遥自在,耍乐流连!”王小妾很是认真的说道,又补充道:“但求老爷将声势做的大些!”
王小妾话音落下时,家中的一众妾氏皆是点了点头,眼中期盼认真之意甚重,便是菱子与梅红的眼神也是这般,甚至点头的幅度比几个小妾还要大,眼神更加殷切。
看家中小妾们的模样,就差同声高呼一句,老爷你尽管去逍遥罢,家里的事儿交给我。
为了不让茂德帝姬进门,家里的这些妾室们也是够拼的了,使乐天有些哭笑不得。以往家中的六房小妾对自己严防死守,生怕自己去青|楼楚馆中浪|荡厮混,今日却一改常态的让自己去青|楼里自损声名。
“拿将回去!”乐大老爷将交子塞回到王小妾的手里,貌似受到巨大的污辱一般,愤然说道:“以老爷我的名声,去哪家伎馆耍乐,那些伎家老|鸨不待老爷为上宾,伎家娘子们恨不得让老爷我白睡,还要花钱来倒贴你家老爷,哪里需要花的银钱?”
说完,乐天又很是生气的又嘟囔了一句:“真是太小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