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九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身上的血统,倒底是汉族还是党项或是其他的藩族,因为猫九家世居都西北,这边的汉族人与各族杂居,汉族人娶过番族女子为妻繁衍子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猫九在骨子里对西夏有着刻骨的仇恨,因为猫九一家自太爷爷那辈、爷爷那辈以至于父亲那辈以来,家里不少族人都是当大宋的兵,吃大宋的粮、大宋的饷,而且三代都有家人丧命在西夏人的手中,这也是为什么猫九来当兵的目的,当兵不止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为了祖先报仇。
桌子上油灯里的灯油己经不过了,猫九看着屋里的包袱,自言自语:“这场仗打完以后,想来就可以休整了,老兄弟们的东西就可以给他们送回到家里了!”
做为老兵油子,猫九对战争有着敏锐的嗅觉,帅府驻在定远军就意示着有战争要打,而且帅府距离自己所在的兵营并不远,自己可以看到那些传送军报的兵卒进进出出,这些时日的频率比往日更频繁了起来,这也预示着将要有大仗要打。
除此外,在定远军城里除了那些半掩门的土倡外,还有两家较大点的伎馆,那里除了妩媚可人的汉家女伎外,还有些金发碧眼的胡姬。汉家女子虽然可人温婉,然胡姬却是更别有另一番风情与滋味,据僄过的上官们说,那些胡姬在榻上的表现比汉家女子更好,勾|魂摄|魄到了极致。
只是那些高级伎家的花费俱都不菲,可不是猫九这些人能去的起的地方,猫九实在饥|渴到极致,只好去那些半掩门的暗倡来解渴。
僄不起胡姬,不意味着猫九对胡姬不眼馋,每次经过那两家伎馆时眼睛都是不时的瞄上几眼,既然僄不起,咱用眼睛瞅瞅总是可以的罢!猫九借着瞅几眼过干瘾的当,却经常看到军中将领出入于这两家伎馆中。
军中级别高点的将领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释放激|情,一个两个的来也便罢了,但来的人多了则又意味着另一件事,大战前将领们面临的压力更大,释放压力最好的途径,便是在这些女伎的身上尽情的渲|泻。
老兵油子就是老兵油子,通过这些几乎是微不足道的细节,猫九感觉到大战将要来临。
不过猫九心中却是愁了起来,自己活着倒还好说,若自己死了这些堆在房间里的财物又怎样办?便是自己活着,这些财物要一个个的送到死难的同袍家人手中,对自己又是多大的一个任务量。
想着那一个个从前与自己在一个锅里抹勺子,如今只活在自己记忆里的兄弟们,现在只变成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个包裹,猫九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将自己与同袍间的重誓履行下来。
上战场打仗,难免不会死人,也难免没有战利品,但让士兵将战利品送回家去,着实是让每个人都头痛的事情。历朝历代军队对于战利品都有专门的处理办法,对此朝廷在军营里设立了军需官来为兵士保管战利品,然而统一由朝廷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回将士的家中。
但世间难免没有贪婪之人,在军中贪墨军饷、喝兵血的大有人在,何况是这样有巨大操|作余地、巨大油水可以捞的一项差事上。而且不是一个官员在盘剥,是官员们一层层的盘剥,你放到军需官那里的是值十贯钱的东西,经过一层层官员的克扣贪墨,到家人的手上怕是能剩下三两贯就是烧高香了。
所以猫九是绝对不会将死去兄弟们的战利品,交给那些喝兵血的家伙来保管,但猫九也是愁啊,若自己死了,这些战利品要由谁来保管,接手保管这些战利品的兄弟,是不是也有着自己一样的执着,能将这些战利品送给那些战死的同袍。
夜里醒了,猫九再也没有睡,因为战利品的事情,猫九失眠了。
“猫九队长!”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只听敲门声响起,外人面有唤自己。
猫九应了一声,只见一个校尉推门走了进来,对猫九施礼道:“帅府传下命令,由猫九哥你带一队兵士引领从汴都来的官员去古骨龙!”
“知道了!”猫九面无表情的回道,那校尉传了命令便回了去。
“真他|娘的晦气!”
看了眼地上的死老鼠,猫九气愤的骂了一句,古骨龙就是震武城,那里是前沿的前沿,自己去岁就在那里守城,若不是熙河帅刘法引兵来援,震武城就被西夏兵攻破了,而自己那一队的兄弟有一大半是死在那里的,那里是猫九的伤心地,也是前沿最为危险的地方。
骂了两句,发|泄了心中的怒意,猫九心中接着犯愁,自己去了震武城,这房间里的东西该怎么办?猫九知道这些战利品的重要性与价值,这些战利品足够那些战死兄弟的家人在乡间购上几亩田地,能混的上温饱,以保存这家人的血脉香火。
任何朝代对家放的香火血脉的延续都看的十分得要,哪怕里的男丁尽了,也要抱养个男孩回来喂养。
在嘴里、心里将那个汴都城来的官员家人问候了无数遍后,猫九还是要执行上头传达到来的任务,起身洗漱了一番之后去召集手下的兄弟训话。
训过话后,猫九与一众兄弟们吃过饭,又思虑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才拿定主意板着一张脸去军需官那里,自己要的去是位于前沿时刻都有仗打的震武军,而且这段路上还有不少西夏的斥侯探子往来,说不定路上就挨了冷箭,自己现下连命都有可能不保,又如何保的住死去同袍的财物。
与其不知便宜了什么人,倒不如索性让军需官占些便宜,这样好歹也能送些给那些死去同袍的家人,这也是猫九没有办法的办法,至少是逼不得己的办法。便是不上缴,猫九也不能带着这些累赘上路罢。
奇怪的很呐?
走进军需官所在院子,只见院子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人,甚至看不到有士兵往来,萧索至极的模样。
“猫九,是来往家里送东西的么?”
就在猫九心中纳闷之际,只听到有人极为亲切的呼唤自己,转头望去认了出来,是管理这里的军需官,也就是那个喝兵血的家伙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家伙官职虽然不高却也是正经的正九品武官,仗着身份看自己这些人时一向是鼻孔朝天的模样,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这是猫九心中不白的地方。
这军需官姓吴,自然对定远军中驻军的情况了解,更知道猫九的大名,特别是猫九那里有很多死去同袍战利品的事情,这姓吴的也是了解,只是不见猫九来自己这里来存东西,所以对猫九也是格外的关注。
在姓吴的眼里,猫九可不是猫九,而是一个会走的、而且是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在茫茫众生中格外的灼人眼目。
那姓吴的接着说道:“咱这军需处就是给咱们这些同袍们办事的,你猫九放心,将东西放在哥哥这里保管,哥哥确保将东西不少一文的送到兄们的家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呐!
猫九不是读书人,不懂的那么多的大道理,但猫九是老兵油子只知道事间最简单的道理,无事献殷勤非讦即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向你献好,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笑脸相迎,这其中有着很大的问题。
小人物的辩证法就是这么简单,也很实用。
虽然知道反常,但猫九还是很平静的问道:“我要将些东西送回到家里,不知要多久的时间?”
“要是在陕西,一两个月不可以,至于偏僻点的地点两、三个月罢!”吴军需官回道,又说道:“猫九,你若是要将东西存在这里,哥哥我派人随你去拿,也省的你费恁多的力气!”
还未待猫九回答,吴军需官对旁边人吩咐道:“庄二,程柱子,带几个兄弟随猫九兄弟去拿东西……”
猫九越来越感觉到反常。但猫九不有若其他可以选择,只是点了点头,带着着庄二、程柱子两个人向驻地兵营走去。
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猫九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锁,示意庄二与程柱子将房间里的大包小包取走。
就在这里,有手下的兄弟走了过来:“猫九哥,这是什么意思?”
猫九很是无奈,回道:“明日咱们兄弟就要去送那京城里的官老爷,谁也不知道路上会有什么险失没有,这些东西还是放到军需官那里送到兄弟们的家里罢,哥哥我怕是不能亲自将这些东西送去死去兄弟们的家里了!”
听到这话,那个士卒也是默然无语了。是啊,明日自己这些人就要去那古骨龙的震武城了,那里随时都有战争爆发,生死便不由自掌握了,一大队的兄弟都去了,又有谁能将这些战利品送回到家里呢?
就在这里,又有几个从街上回来的兵士来问道:“九哥!这是什么意思?”
明日就要执行任务,所以在大宋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凡这些的兵卒都要尽量的放松,所以猫九就让他们上街闲逛了。
猫九平淡的回道:“将这些东西送到军需官那里送于诸位兄弟的家人!”
那军士忽说道:“九哥,我们刚才到街上,却见到了新奇事,以前做面馆的那个大房子换了主人,更挂出个招牌,说是可以将军营里的东西出售给他们,或是可以将钱物寄存在他们那里,他们也可以将钱物代为送与家人,只不过中间要收取些费用!”
“真有这般的事?”闻言,猫九问道。
“确有此事!”手下的兵卒回道,又说:“只不过据说过两日才能开业。”
“猫九哥,那些商人的话怎么可以信呢?”那随在猫九身后的庄二忙说道:“万一这些商人骗了咱们兄弟又怎么办?”
旁边的程柱子也是趁机说道:“是啊,无商不讦,无讦不商,猫九哥您可千万不要让了讦商的当啊!”
这时,又有一个手下的兵士回道:“猫九哥,你是不知道啊,今早上那铺面前贴上这个告示后,城里军中的兄弟便不将东西放在喝人血的军需官那些人那里了!”
“真有此事?”猫九眼中放了光。
庄二、程柱子忙一起说道:“九哥,你莫信了那些讦商,不能让兄弟的血汗白白被人骗走了!”
怪不得今日军需官那里会那般冷清,原来问题了在这里,猫九瞬间明白过来。
“你们两个将东西放下!”猫九喝道,又吩咐手下的兄弟说道:“兄弟几个带我去看看那铺面,若是能早一天做生意,将东西存在那里,我等就不用去寻什么劳什子军需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