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前唐自中叶之后藩镇割据之乱,北宋历代统治者甚为重视兵权,都不会让武将统领过多的兵马,以防再蹈前朝覆辙。
事实上,北宋与西夏的历次交锋中,宋军皆是吃亏在分兵之上,这倒不是宋人想分兵,而是每位将领手中只有这些兵,西夏人攻宋是倾举国之力,力量单薄的宋军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正因宋朝的这个规矩,熙河开边的历次战伇中,刘法统兵与西夏交锋,在人数上皆处于劣势,但在统安城之战前,刘法统军与西夏人交锋,未尝有过败迹。
所以徽宗年间才有云:“时论将,当以刘法为第一”的说法。
身为百战百胜的常胜之将,统安城之败是刘法心中的疤,刘法做梦都在想一雪统安之耻,听了乐天所言立时睁大了眼睛。
未待刘法开口,一旁的瞿进兴奋道:“有如此火器,何愁夏贼不灭,便是他日打到兴庆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法摇了摇头,叹道:“火器纵然威力巨大,短处却在于行动迟缓,西贼俱是骑兵,实难以奈何!”
骑兵行动迅速来去如风,若不是西夏重装甲骑兵铁鹞子排列成阵形,再加上战场地形狭窄,限制了西夏轻骑兵在战场正面展开的阵形,所以此战才凭借火器的威力取得这么大的胜利。
显然,刘法对乐天之前所言是不大相信的。
随即乐天笑道:“下官不敢保证此战能剿灭夏军,却敢保证夏军将随军所带的马匹、辎重尽数遗留在我大宋境内!”
闻言,杨惟忠、焦定节、瞿进等人尽是一惊,虽说乐天可以依仗火器取得胜力,给西夏兵马造成不小的杀伤力,但能逼的西夏人舍弃马匹、辎重逃走,这恐怕却是有些言过其实不大现实罢,虽然不说话,但眼中皆是闪烁出不大信任的目光来。
闻言微惊,刘法的眼神里也是不由自主的显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此言当真?”
乐天又岂不出一众将领中的不可置信,认真道:“军中无戏言,下官敢立下军令状!”
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眼前又是一场大胜,刘法自然不想为难乐天,也是给乐天的台阶下,笑道:“敌我强弱一看便知,本官不奢求击溃夏贼,只求将夏人驱逐出宋界便可!”
望着远处夏军溃退扬起的灰尘,乐天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大帅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
率军策马驰出十数里,察哥才楟下马来,沉着面孔看手下的将领收拢本部兵马,在得到清点人马的战报后,察哥的面色变的更阴沉,轻骑机动灵活损失并不算大,损失最大的是西夏最为精锐的铁鹞子,前军两千铁鹞子经此一战,挨了宋军一顿轰炸足足折损了三成。
己方的许多轻骑的伤亡,是失去控制的铁鹞子造成的,而且有许多混乱失控的铁鹞子骑兵驻足原地,落在了宋军的手里。
令察哥更为恼火的是麾下铁骑与宋军交战的两刻钟内,宋军的折损可以忽略不计,这才是察哥感到耻辱的。
统兵十数年来,察哥虽然打了些的败仗,但什么时候又曾打过这么窝囊的败仗,这样的战损比根本让人无法直视,便是报到皇兄乾顺帝那里都不好交待。
也就是因为察哥是夏主乾顺帝的弟弟,若是换成夏人国中其他大将,想来早就被捋去兵权治罪查办了。
痛定思痛,察哥知道此次在宋境讨不到什么便宜,更惧宋军火器的威力,便命道:“传令围困震武城的兵马迅速与本部会师,一同回师统安城,至于那些辎重便不要了!”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宋军火器的轰击,但夏营中、后两军将士亲眼见识到了宋军火器的威力,更是看得己方人马被炸的人仰马翻、肢体飞扬,听到大帅察哥传令回师,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更是感到极端的庆幸。
自从元佑年间起,西夏军队再也不见昔年李元昊时的雄风,在与宋军的争战中屡屡败北,在横山的空间也日渐被宋军压缩,甚至对宋军生出了恐惧感,统安城一战夏军刚刚生出的信心,经此一战立时又被打压了下去。
传下命令后,察哥又叫来心腹,命道:“离去前撒下探马,打探宋军是从何处弄来这般大威力的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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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率军抵达震武军时,围在城外的西夏兵马便己经退了去,只留下因为匆忙撤退而遗弃的辎重。
看到西夏人留下的辎重,刘法突然间想起了乐天说的话。
看到乐天平安无恙回来,一直守在震武军中的尺七、屠四急忙上前,泪流满面道:“听闻统安城之败,我二人心中为官人担忧,如今官人您平安回来,小的便放心了!”
乐天安抚尺七、屠四,道:“西夏人还没那么大本事要你家官人我的命!”
“啊呀……”忽然武松惊叫道,面容上一副追悔莫急的模样。
“何事?”乐天心中惊讶。
“还请官人恕罪!”武松连忙拱手,面带愧色道:“属下在定边军见到官人平安归来,只顾得心中高兴,竟忘了向汴都传达官人平安归来的消息!”
闻言,乐天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自己离京西来后,家中除了两个未满周岁的儿子,连个成年男子都没有,自己的死讯传到汴都,不知家里会乱成了一副什么模样。
说来乐天心中也是有点耽忧,自己没娶正室便纳了一堆的妾,家中真到有事的时候怕是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勿需自责!”乐天对武松劝道,又说道:“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待打了这场胜仗之后,与捷报一并禀于汴都罢!”
轰!轰!轰……
就在乐天说话间,忽闻得震武军以东偏东北方传来一阵阵沉雷般炸响,还有闪烁的亮光,之后又是一阵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听闻这忽然传来的炸响,莫说是武松、屠四几人,便是整个震武军的士卒百姓也俱都震惊了起来,纷纷登到高处向震武军以东偏北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峦在随着几声爆响与电光后,立时间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此时的乐天似闻所未闻一般,嘴角只是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亲卫的搀扶下,刘法进了帅府刚刚坐好,便听到远处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身边负责打探消息的校尉忙回道:“小的这便去打探!”
“慢着……”负责刘法安全的侍卫官忙道,又拱手对刘法说道:“大帅,在从定边城到震武军的路上,卑职曾听手下说乐修撰命人骑马带着火药向别处行去,卑职猜测方才那炸响是修撰大人命人弄出来的。”
这时随在一旁,因在盖朱危为了寻找刘法下落于西夏军中三进三出而一战成名,被誉为熙河第一猛将的瞿进说道:“听炸响声是从西北方传来的,末将以为那处炸响的地方,应是震武军行往统安城的必经之路!”
“本帅明白了……”听瞿进这般说,刘法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忽的命令道:“将军中所骑兵尽数集结起来!”
“又有仗要打了!”听到打仗瞿进心中兴奋。
身为武夫,天生对打仗有着兴|奋感,统安城、盖朱危连接两场败仗,让瞿进感觉太过憋屈,今日一战虽说大胜,但又令人感觉赢的不够痛快淋漓,毕竟自己没有亲自参战,心里手里皆是痒的很。
未待那传令士卒得了命令下去,刘法又忙吩咐道:“快去请乐大人过来一趟!”
“不劳大帅吩咐,下官己经不请自来了!”刘法话音刚刚落下,乐天的声音便己经在帅府的院子里传了过来。
刘法腿伤,坐于椅上,笑道:“来人,为乐大人备座!”
来人备座这种待遇,在刘法军中没有几人能够享受,便是杨惟忠、焦安节、瞿进几人来到刘法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立在一侧,可见乐天是什么样的待遇。
“下官谢过大帅了!”进了屋子的乐天拱手致谢,又极谦虚笑道:“杨将军、瞿将军俱是军中前辈,下官实不敢坐!”
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皆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乐天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虽然自己职得小胜,但还真没这个资格。
毕竟是个武人,瞿进口直心快,更急于想知道些事情,看到乐天进了屋子,急匆匆的开口问道:“乐大人,震武城以东那些动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正是下官!”乐天笑道,随即走两步来到墙壁边挂着那副巨大的宋夏边境地图前,伸手指着图上的震武军说道:“下官在出湟州之前,便曾细细查看震武军与统安城之间的地形,更问过许多军中士卒。
得知出震武军到统安城有数条山路可走,然数条山路都必须经过一处隘口,故而下官命人带上火药寻到那处峡口,将那处隘口炸得坍塌了。”
看着地图,刘法沉吟道:“宋夏以横山为界,山地间沟壑纵横,炸了这处山口,西夏人必定会再次回师震武军,取道德通堡或是石门子堡北还夏境!”
“下官也是这般想的……”乐天回道。
“传令下去,集结三军将士,与本帅在城外摆出阵势迎敌!”未待乐天将话说完,刘法面上尽是兴奋之色命令道。
“末将得令!”闻言,帅府内诸将齐齐说道,随即纷纷出去集结麾下士卒。
“这次可以好好揍他们这帮狗|娘|养的了!”
“统安城、盖朱危咱们吃了他们的亏,这次总该他们来吃亏了!”
……
杨惟忠、瞿进等人都是老行伍,又怎么看不到这战机,纷纷摩拳擦掌。
一众麾下将军离去,刘法看着乐天以手拂须笑道:“西北与夏贼相抗,后继有人了!”
“大帅谬赞了!”乐天忙回礼。
摇了摇头,刘法面色肃然:“乐大人允文允武,怪不得圣上派乐大人前往西北,假以时日乐大人必定会像老夫一般,为国统兵戍守一方!”
“大帅乃国之肱股,下官怎敢与大帅相比!”乐天连忙谦虚。
刘法笑道:“老夫看人素来不会错的!”
苦笑了两声,乐天只好拱手道:“那下官就谢大帅吉言了!”
客套了一番过后,刘法提及正事:“乐大人,夏贼尽是骑兵,我军尽是新败与拼凑起来的厢军,敌强我弱势态明显的很,此战接下来当是如何个打法?”
心中早有算计,乐天回道:“围三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