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大水,近日朝堂之上越发的风平浪静,朝臣们心中都清楚的很,迟早会有人拿此事来做文章,没想到拉开风暴的序幕竟然却是这么一桩小事。
静观其变,免得将自己牵连其中,这才是惜身保命之道,官场中的老油条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听到奏报,徽宗赵佶将目光投向王黼,眉宇间现出几分不悦之色:“王卿,那御使说的可是实情?”
王黼出班上拜,面带沉痛之色:“启禀陛下,臣能居此高位全凭陛下恩遇提携,臣更是兢兢业业勤于公事,不敢有任何疏漏过失,寻常臣更是静坐独思己过,修身养性以古之大贤言行之训为戒,事事不敢有任何怠慢,今这位御使大请奏臣之所过,臣只能听凭审察圣裁。”
说完,王黼立于一旁,双手将头顶乌纱拿下,以示待罪之身听候裁断。
就在王黼刚刚退到一边时,有党羽出班说道:“这位大人所奏之事,怕是不实罢?”
未理会那出言的王黼党羽,出班举奏王黼的御使直接向上奏道:“臣昨日路过开封府衙,恰见开封府外一些被上了重枷的豪奴在那里哀号哭泣,言称是自己尚书左丞王大人家奴,无辜被拿入府衙,而开封府衙差伇言称这些人是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王黼王大人的家奴,捞取灾民水中泡塌房屋木料被重枷示众的。”
呵呵的笑了几声,那出班与王黼说话之人,目中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向徽宗赵佶奏道:“陛下,王尚书虽未位于三公也是列居九卿之臣,朝中所给之俸禄不可谓不丰厚,几根泡在水中的木料才价值几何?王尚书又何需于此……”
话音落下,不少朝臣彼引对视皆是点了点头,几根木料才值几个钱。便是徽宗赵佶也是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在赵佶眼中王黼是自己选中的几个相位人选之一,绝不至于会为了些许小利做出这等事来。
立于四品大员之列的乐天此时也顾不得官仪,微微侧身向御使班中望去,当看清那出班举奏王黼的御使面容时,眼中立时现出几分惊讶来,就在回过头的后刻后乐天立时明白了王黼的用意。
“诸位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命人去开封府衙将那人犯提来,其中内情一问便知。”见朝中一众大臣不信,那御使忙又说道,随后竟然将目光投向乐天,向上奏道:“陛下,臣昨日不仅听闻那伙豪奴自称是王尚书家奴,更听闻这伙触犯律法的豪奴是中书舍人乐大人拿与开封府的。”
那御使话音落下,朝堂上众人的目光皆是聚焦在乐天的身上,感觉这场戏的戏份越来截越大。
立于丹墀下的梁师成此时不由的挑起眉头,原本以为自己麾下有王黼与乐天两员大将,日后定然可以将童贯一党完全压制于下风,今日自己这两个左膀右臂怎内讧起来。
就在梁师成眉头紧皱之时,做为面和心不和的老对头童贯、邓洵武与白时中等人不由的喜上眉梢,在这些人眼中看来乐天与王黼俱是梁师成一党的,如今乐天与王黼内讧,这无疑是对方自毁长城。
原本正欲上奏的李纲此时己经被眼前事搅弄的记了上奏之事。
徽宗赵佶将目光投向乐天,“乐卿,可有此事?”
听到徽宗赵佶发问,原本计划今日是来打酱油的乐天不得不出班,向上拜道:“启禀陛下,确有此事,只是与这位御使大人所奏大有出入!”
“讲!”徽宗赵佶命道。
乐天回道:“臣奉陛下之命安置受灾百姓与防止疫蔓延,旰衣宵食日夜与灾民同吃同住,不敢有丝毫怠慢,昨日有受灾百姓言称有人在取家中被毁房屋木料,为稳汴都平稳,臣特带人去查看,却见那些人均自称是王尚书府上家奴,并且对臣大放厥词。
臣怒极之下对一众宵小施以重刑,那些人随即改口自称是冒王尚书府上家奴进而趁火打劫发些家难财。”
说到这里,乐天向上拜道:“臣知自古便有乱世当用重典之说,今虽为太平盛世,然汴都当前正值水患之时,可谓情况紧急,若此事处置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民乱,但臣限于职责所在无法奈何这些刁民,便将这些无赖解于开封府,请开封尹聂老大人判断!”
“竟有此事?”徽宗赵佶面带怒意,恨然冷哼道:“似此等趁火打劫之宵小,当正法以儆效尤!”
汴都大水日久不退,本就引得赵佶心中愤怒,今日正寻到了发|泄时机,杀十几个二十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
“陛下圣明!”
就在徽宗赵佶话音落下后,朝中百官齐齐颂道。
此刻的乐天面容上却是苦笑连连,没想到自己向来是算无遗算,今日却被王黼利用了。
原来那出班奏报王黼家奴盗取木料的御使,本就是王黼埋于御使中的暗线,别人知道那御使素来不与人结党,但却瞒不住与皇城司颇有渊源的乐天。而王黼正是看出了乐天不会与自己翻脸的底牌,将乐天利用了一把。
此事虽然过去了,看王黼面容上风淡云轻,然而心底却充斥了怒意,一众家奴被砍的人头头滚滚是自己怎么阻止不了的事情,这些人中不止有自家小妾的兄长,还有一些是本族之人,到时免不得家中人又来搅闹自己,又是一番麻烦。
不知不觉,第一幕戏结束,事情出人意料,结果又让所有人觉的在意料之中。童贯、白时中等人立时觉的心中失望,原本以为二人内讧的这一幕并没有出现。
很快,殿中所有人意识过来,这本就是二人事先做好的一个局,王黼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那一套朝中有不少人也是知晓的。以王黼的人品,想来那王黼家奴趁火打劫捞取木料多半是真的,今日是王黼为了遮掩此事故意做局,使自己置身事外。
虽然不是事情的真相,但很多人觉的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立时将乐天打入奸佞之列。
不管怎么着,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垂拱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敛去苦笑,乐天忽想起了一件事,历史上开封府尹聂昌与王黼不合,王黼为相后更是将聂昌贬谪外放,日后王黼落难之时,聂昌曾派人杀王黼于野,想来就是今日自己种下的因,数年后结下的果罢。
“乐卿,此事你做的甚好!”就在乐天奏报过后,正欲退回班中,又听徽宗赵佶问道:“近日灾民营中情况如何?朕的子民尚好?”
没有回答徽宗赵佶所问,乐天先是拍了一个大大的马屁:“陛下以仁孝治天下,以苍生为己念,我大宋子民幸甚!”
若是放在徽宗朝以前,似乐天这样在朝堂上公然大拍马屁,早有御使上前斥责乐天为奸佞。但今日不同往昔,徽宗赵佶素来喜欢拍马逢迎之徒,大宋早己不是昔年哲宗朝之前的大宋,朝堂上的大臣又有几人不是拍马逢迎之徒。
“陛下仁慈,我大宋万民之幸也!”听到乐天一个马屁拍下,不少大臣口中也是齐齐称颂。
待马屁声落下,乐天才奏道:“启禀陛下,臣幸不辱使命,水患了初几日灾民中偶有伤寒、痢疾出现,幸陛下派出御医赐药,又加以控制灾民秩序,使的疫情得以抑制没有蔓延。”
听乐天奏报,徽宗赵佶点了点头。
就在徽宗赵佶话音落下后,只见有人出班,奏道:“陛下,汴都大雨受患百姓足有二十万之众,如今水患己有十数日,然大水却依旧围城未曾退去,臣以为是京城阴气太盛所致!”
闻言,百官将目光向说话之人投去,立时认出说话之人,正是此前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今岁三月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后改任部员外郎,刚刚被迁起居郎的李纲。
李纲话音落下,只见胡师文出班道:“李大人此言却是不妥罢,今虽逢水患,但陛下心系万民,我汴都子民并无不虞,然阿大人所言京城阴气太盛,怕是另有所指罢!”
以于李纲,徽宗也是颇为不喜,然却没有立即出言,只是面上颜色阴沉了许多,但不得不耐着性子听李纲奏报。
没理会胡师文,李纲向上奏道:“臣听闻,内侍杨戬与京西北路立公田所,强占百姓田地,使百姓流失继而爆发民乱,同时河东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京东西路俱有来报,也因公田所一事民间多有聚众为匪作乱,此实为内忧耳!
想我大宋北有强辽,西有肘腋之患的叛逆夏贼,今汴都又逢水患,黄河以东及北之地又有民乱,实为内忧外患,故而臣认为我大枕头阴气太盛,招此难也!”
“阴气太盛?”胡师文呵呵冷笑了两声,口中言道:“李大人还是将话说清楚的为好,李大人所言怕意有所指罢,不妨明说,秘遮遮掩掩又岂是君子所为?”
胡师文能官居高位,除了依靠是蔡京亲家这层关系外,自身拍马逢迎的本事也是不弱的,此时亲家蔡京己然致仕,自然更要加位逢迎,才能使自家地位安稳。
朝中百官闻听李纲奏报,立时俱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李纲的奏报才是今日真正的大戏,剑有所指之处便有所伤,但也难免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