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乐天将要出使西夏,王勾当面容上无奈与失望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那送膳食的小宦官自然是识的王勾当的,更知晓二人都是郓王殿下的亲信,忙向着王勾当讨好的笑了笑行了一礼,退向门外为王勾当与乐天二人把风,防止有人听到二人说话。
若是旁人出使西夏也便罢了,绝对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但乐天能行么,乐天手里可是沾满了西夏人鲜血的,便是西夏皇帝有心何护乐天安全,西夏的那些文臣武将与军卒百姓怕也是恨不得要了乐天的性命。
所以王勾当实在不想乐天去出使西夏,更不想乐天出什么意外,在王勾当的眼里,乐天就是一尊财神呐,刚要和乐天合伙做些海贸的生意,乐天便被派去出使西夏这个凶多吉少的差事,显然不是王勾当所愿意看到的。
乐天示意王勾当坐下,边吃边说道:“王勾当可曾用过午膳?若没用过,不妨与乐某同食。”
不管吃没吃过饭,王勾当显然都没有这个心情,不过有话也不得不说:“听闻乐中要出使夏国,谭贵人要见中书大人。”
乐天说道:“乐某出使夏国,也只是暂定的事情,未必能够一定成行。”
“中书大人莫要对那林灵素抱有什么希望。”对此王勾当显得颇不以为意,嗤笑道:“林灵素那神棍能博得圣眷,自然也是察颜观色之徒,前番与太子争道,己然触怒了天颜,陛下此次降旨着乐中书出使夏国,那神棍又岂会让陛下自食其言失了颜面,所谓的易卜结果怕是多半会说乐大人此行乃是吉兆!”
虽然面上未露出什么颜色,乐天在心中却不得不惊讶皇城司打探消息的能力,王勾当虽然不在殿中,却将殿中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于王勾当的话不置可否,将饭吃完着那小宦官将食盒收走,乐天才问道:“谭贵人现在何处?”
“谭贵人吩咐下官,用过午膳后在皇仪殿门内与中书大人相见!”王勾当看了眼外面天色,“看时辰差不多到了。”
……
皇仪殿与集英殿紧挨垂拱殿,垂拱殿是大宋皇帝日常临朝所用之处,集英殿是用来考举人殿试用的,而皇仪殿则是宫中饮宴之所,说的明白些便是宣会大礼堂,寻常宫中不办宴会时,皇仪殿是极少有人来的,故而此处也不大引人注目。
在皇仪殿外,乐天见到了谭稹,这位在北宋末年比童贯名声要弱一些,却手握兵权的太监。只见谭稹年纪有四十余岁,面皮白净,虽然领兵然面皮上却未有童贯那等凶戾之色,显然是自幼入宫的。
北宋有太监充武将的优良传统,历数历朝历代的宦官里,几乎没有能比北宋宦官更能打的太监,如果乐天没有猜错的话,徽宗赵佶是想将谭稹将做童贯接班人来培养的。
北宋末年宦官势大,虽然没有达到前唐那般废立皇帝的高度,但也是权倾朝野,乐天见到谭稹,先拜道:“见过谭贵人!”
示意乐天不要多礼,谭稹笑道:“乐大人莫要多礼,论官职咱家这个残废只比乐大人高上两品,乐大人年少有为,更是圣眷在身,怕是十年之内便可与咱家平礼而对了!”
乐天忙客气道:“下官只是一时幸进,实不能与谭贵人这等兢兢业业为陛下操劳之柱国之臣相比!”
看着王勾当,谭稹用兰花指点着乐天,笑道:“乐中书不止是年少有为,便是这张嘴更会讨陛下欢喜,难怪会圣宠日隆!”
王勾当也是一脸笑容的在一旁陪着。
“谭贵人说笑了!”乐天忙摆出一副委屈状,说:“下官若是满嘴阿谀讨人欢喜之人,哪还能让那太尉在陛下面前进言,凶多吉少的去出使那夏国。”
“是啊,是啊!”王勾当忙在一旁跟着与谭稹说道:“师父您也知道,乐中书在西北屡立战功,夏贼恨不能除乐中书为后快,童太尉此举怕是太有些令人不齿了。”
谭稹与童贯一般都是走以战功博取圣眷的路子,乐天相信谭稹定然不肯甘心居于童贯之下,何况现下童贯己年近七旬,戎马生涯还有几日,谭稹想要上位定是必然的。
大家都是没有小鸡|鸡的,彼此间自然还要照顾下香火情面,对于童贯,谭稹自然不好多加评论,“童帅这般做,是有些失当了!”
听谭稹之言,乐天心中立时知晓,看样子自己还是收买人心没有做到位,忙笑道:“谭贵人可还记得,下官曾托王勾当与贵人说起海贸之事么,现下己有了眉目。”
听到乐天提到了钱,谭稹与王勾当立时眼睛亮了起来,不过很快眼中神色又恢复了平静,坐到现下这个位置的人,都是有些矜持与定力的。
看到对方似乎为自己所动,乐天忙抛出个诱饵:“下官己与下官的岳父王员外商量好,开辟密州南下至爪哇、真腊等国的海贸航线,将北地官窑陶瓷与特产运往海外,再将海外珍宝、香料等物运回北地,眼下正在筹备组建船队,最快九月便可将启航将北地的货物运往中南。”
听闻乐天之言,谭稹面容上没有一丝欢喜之色,反倒皱起了眉头:“乐中书此言怕是有谬罢,乐中书与咱家这徒儿商议海贸之事不过六、七日光景,如果咱家没有记错的话,乐中书的岳父应在杭州,短短数日之后,乐中书如何能曾得杭州那边的回应?”
“中贵人面前,下官不敢有半点诳言!”乐天一笑,继续说道:“想来中贵人也知晓,下官与官家合办了中华票号,下官深感通讯不便之苦,故下官在票号里特命人训练了一批传信用的飞鸽,自汴都至杭州一路用飞鸽传信,一来一回可将时间节省到四日以内。”
谭稹闻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若西北军情也能用飞使传书,倒少了许多时间上的周折。”
身为皇城司勾当,王勾当为了海贸之事特意着手下打探了一番:“北地货物居于内陆,出海多有不便,便是出海也多是运往高丽、东瀛,绝少往运往中南,若乐中书开辟这条航路,必有大利可图。”
从大内低微混到官场,谭稹自然非寻常人,盯着乐天笑道:“这笔财,乐中书可自己发之,又为何会将好处分与咱家?”
乐天实话实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下官入仕之初便不慎开罪了蔡相公,而今岁因为战功而开罪了童太尉,心知不能树敌太多,自然要交好宫中的贵人!”
“乐大人在官场上越发成熟了!”谭稹笑道,对乐天的回答很是满意。
海贸之厚利自然令谭稹二人眼馋,既然乐天送了自己一份大礼等着自己去拿,谭稹自然也不想乐天出什么事,继而说道:“乐中书出使夏国可成定局,又需要咱家做些什么?”
乐天想了想,说道:“下官出使夏国,怕是凶多吉少,下官希望谭贵人能出任总制六边边事。”
闻言,谭稹却是摇头苦笑:“咱家论资历比童太尉是不如的,心有余而力不逮焉!”
显然,谭稹自己也承认自己资格没有童贯老,圣眷也没有童贯深。
乐天说道:“谭贵人心想来是明白的,下官此行出使夏国除了迎娶那夏国公主,还要商议和谈之事,之前数战我大宋大胜可谓占尽优势,对于夏人请求和议之事,自然要提出诸多条件,那夏国君臣必然不肯答应。
所以下官迎娶夏国公主未必是真,送了性命倒未必为假,下官得罪童太尉,童太尉岂又容得了下官,若童太尉不具侧应下官,下官这条命怕是真的会留在夏人那里。”
谭稹点了点头:“咱家倒是忘了,你乐中书于那熙河路的刘法有救命之恩,便是统安之败,圣上也因盖朱城数战之功而未追究刘法之责,那刘法自然会配合于你;若咱家再于东线配合你乐中书,乐中书此行夏国定可无性命之虞。”
乐天无奈,叹道:“如此说来,只有童太尉高升,才能让谭贵人得到总制六路边事之职了?”
童贯总制六路边事,是近人臣之巅的封疆大吏,依仗圣眷更是权倾朝野,便是位极人臣蔡京也要看童贯的颜色行事,还有什么官职比这个官更大的,要说有大的也只有朝中名义上的王爷了。
这时王勾当突然冒出来一句:“若小的没有记错的话,自政和六年起至今,邓洵武己经做了三年的枢密使,怕是要到了卸任的时候了。”
“乐中书……”
就在王勾当说话的时候,乐天忽听到皇仪门外有小宦官呼叫自己的声音。
闻言,谭稹与王勾当对视了一眼,忙将身形隐于一旁。
“何人唤乐某?又有何事?”看到二人将身形隐好,乐天开口应道。
听到乐天的声音,那呼唤乐天的小宦官忙进得门来,与乐天施了个礼道:“中书大人,小的奉陛下之命特来寻中书大人的。”
“这位小贵人,陛下唤本官是要写诏书么?”乐天故意问道。
现下宦官得势,大臣们对宫中的小宦官们都是客气的很,若是得罪了哪个小宦官,那小宦官在陛下面前使点坏,也足够这些大臣们喝一壶的,所以乐天随朝中大臣们学的,都是客气的很。
“不是,不是!”那小宦官回道,又说:“陛下用过午膳后得到宫外禀报,才召唤乐大人的,中书大人还是与小的边走边说,莫要让陛下等的急了!”
闻言,乐天向着谭稹藏身这处拱了拱手,加快了脚下步伐随那小宦官出了皇仪殿向后宫行去,随即只听得那小宦官说出一句令乐天吐血的话:“方才林道长命人回话与陛下,说是按陛下的旨意易卜了一卦,乐大人此行出使夏国是为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