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六月十八日,在整个汴都人的等待中,中华日报第二期与汴都人见面了。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庶民百姓在这日的清晨尽数起的极早,更有些人吩咐了自家门子、下人偿早早的候在了中华日报社门前,等着在第一时间从报夫手中拿到报纸观阅。
甚至坊间茶楼酒肆里说评话艺人,己经将内容改成读报不说书了。
第一篇是个说教文,很多人对写作者的名字都感到陌生,最后在作者介绍时,汴都的官员与百姓才想了起来,这是一位致仕十几年的尚书,不过老百姓与官员对这些中规中矩的东西,实在不感什么兴趣,立即跳了过去直接看第二版。
翻开第二版是朝政之事,当所有人都想看看朝堂上最近发生什么事时,却被一串放大的字体惊的目瞪口呆。
尸位素餐纵观我朝历代御史之表现!
十五个字的标题甚是醒目,只不过中间被一个“”和一个“!”不明符号所占据,另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但这不妨碍读者的阅读兴趣。
只不过在这一期报纸中,读者们发看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在报纸中的句子间充斥着“,”、“。”“?”“:”、“:”等等一系列的符号,将报纸上的内容,一句句话完全隔离开来,虽然有些不大适应,但读者们感觉有了这样的符号来断句,整篇文章令人感觉读起来更加容易。
在报纸上,还有一个小标题,名字唤做“标点符事情的应用”,细细的将逗号、句号、叹号,引号做了一个完全的解析,分析的丝丝入扣,令人感到叹服,落款人又是署名桃花庵主。
除了一版正经的说教外,整张报纸都可以用精彩来形容,但二版上所载的内容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了,而且不是寻常的震撼,用素位素餐四字来批评御使台,这可以说是相当的惊撼了。
当然寻常百姓不会在意什么尸位素餐什么的,老百姓就喜欢看报纸上的凶|杀、艳|情传说,与异闻佚事,再加上七、八两版上所载的西游记,至于官不官的,老百姓自然不会在意半分。
御使台自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开始从上到下一百多个御史,可以说齐齐被中华日报骂了个遍,这个攻击面太广了,可以说是开了大宋一百五十年来的先河,民间百姓何时有质问官员的,便是那些致了仕的官员们,轻易也不会抨击朝政,这让人一时难以适从。
百多个御使看了这张报纸气的胸中憋了口闷气,但又无话可说,奈何报纸上说的内容太符合实情了,自本朝立国一百五十年来,这二十年是御使言官们最为憋屈的日子,朝中现有两大权,之前还有蔡京闭塞言路,再加上陛下又不喜人报评朝政,这二十年来御使们日子过得是颤颤惊惊。
想要提点建议罢,生怕得罪了这三位权臣;不提罢,御使每个月都有硬指标、硬任务在那里,若是完不成这些硬性指标任务,就要被罚钱,也叫做辱台钱;若是再完不成任务,便会被降职,这日子过的实在是苦,如今又被报纸将这些事完全的拎了出来,还将自己这些人与历代御使相比,这与打脸有什么两样。
看过一连两期中华日报,汴都是凡识字之人都觉的大开眼界,报纸办成这样实在是出了自己的想像,更出乎了自己这些人的理解,但从心底都透出两个字来,那就是好看。
就在汴都一众百姓、士子、官员觉的好看的时候,御使台上从御使大夫、御使中丞到下寻常御使们可不觉的这份报纸好看,此时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绷着一道道黑线。
从中华日报第一期发行到现在,虽然过去还不到三天,但乐天是中华日报大东家的消息早己不径而走,汴都城再大其实也不过是那么点地方。
监察院,一位与陈凌元交好的御使点着手中报纸二版上的内容,苦着脸、晃着双手,向陈凌元诉苦道:“陈大人,你的这位弟子……”
对此,侍御使陈凌元也只能苦笑,乐天算是自己的半个弟子,但乐天眼下的官职早己高出了自己,自己真的能说的了乐天么,惟有以苦笑来应对同僚的质问。
随即一众御使也围了过来,这些人都知道乐天与陈凌元之间的关系,看着陈凌元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苦笑。
中华日报二版上的内容眼下就有如一堆火,将整个御使台的人都吊在上面烤,所有人都不知道天子看不看这张报纸,但朝中官员们都看,这报纸难免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呈与天子观阅。
就在一众御使将陈御使围在中间之间,只听有一个御使说道:“诸位,报上所载之事莫要怪罪陈大人,这报纸虽是乐中书办的,但乐中书于报上刊载这等文章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对于此事反应过激之人还是有的,立明有御使带着怒气问道。
那御使解释道:“乐中书办了份报纸,没有开罪任何人,为何咱们御使里面会有人在陛下面前弹劾办报之事,那乐中书被御使弹劾了,自然要反唇相讥,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有人替自己解围,陈御使也是点头道:“是啊,以乐中书的行事风格,乐大人绝没有唾面自干的风范!”
那御使又说道:“举朝怕是都知道,乐大人做官有‘三不’原则,不妥协、不低头、不服软,但还有一个从不主动向别人发难的习惯,这次竟然对咱们整个监察察发起挑战,怕是事出有因罢?”
“是啊!”这时又有御使在旁捧哏,随即也叹道:“在下也就想不透了,能令乐中书不顾与整个监察院为敌,倒底是我监察院出了什么事情,或是之前怎么得罪了那乐中书?”
“这事你不知道?”这时又一个御使在旁说道,在说话的时候小心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看没什么外人才说道:“据说童太尉那边有人禀其意,写了封奏疏弹劾乐大人办的那份中华日报,依乐中书的性格自然要反唇相击了……”
“但乐中书这反击的面积也太大了罢,针对某人便可以了,何必将我等也囊入其中?”不待那御使说完,又有另一个围观御使报怨道。
那之前说话的御使说道:“其实在下倒觉的,乐中书这样做并非是件坏事,甚至还可能会坏事变好事!”
“史兄何出此言?”有御史问道。
史姓御史言道:“乐中书于报上所言并非错事,当今天子登基近二十年,因有蔡相党同伐异,将我等前辈尽数贬谪外放,故而御史言官时时装聋做哑,在朝野间早有哑巴御使之说,如今蔡相致仕己有半载,也是到御使言官翻身之时,或许借乐中书这个东风,我等也不必再被人讽为木雕泥塑、装聋做哑!”
听这史姓御史之言,一众御使们也是暗暗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些御史点头,那史姓御史又言:“至于报纸上所载之事,那是乐中书与他们之间的事情,我等又何必参与其中,免的被他们当做枪使!”
被谁当成枪使,一众御史们心知肚明,御史台的御史们分成几伙这些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大宋有惯制,非历两任知县不得为御史,所以这些御史言官们自然也都是官场老油条,自然知道拿捏轻重的,再者说人家乐中书身后还有郓王殿下,实在也不是好得罪的。
陈御史一任知县尚水做得一半,便被升为御史,那是得了乐天的帮助,平蔡州淮康军兵变所赐,所以陈御史虽然任侍使,但与这些御史相比资历还是差上许多的。
就在一众人议论之际,只见一个年纪有四十余岁的御史从廨所那边走来,见到众人忙说道:“诸位都快些散了回家罢!”
“李兄,这是为何?”众御使齐齐问道。
被唤做李兄的李御史看了一眼廨所那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中华日报上的内容想必诸位都看了罢,里面那些人要写个联名奏疏,参劾乐中书公然妄议朝政、诽谤朝臣等四项罪名,现下正想寻我等签名呢!”
“他们与乐中书的恩怨与我等何干!”闻言立时有御史说道。
“在下先走了呐!”那李御史品中说了句,忙不迭的向监察院外行去。
看到李御史回家,那史御史也是说道:“都散了罢,咱们也回家去!”
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到眼前这等场面,陈凌元也是无奈至极。做为将乐天引入官场的引路人,陈御史自然对乐天知根知底,更知道眼前的这般场景符合乐天素来的行事风格,陈御史自然清楚乐天的用意,也是加快了脚步向监察院外行去。
……
自从昨晚中华日报二版定稿之后,乐天便开始在汴都走东街串西巷,毕竟自己这篇文章是与整个御使台为敌,乐天自然要分化瓦解这些御史大人们,将自己针对的目标明确下来,甚至乐天可以预料到,两日后的大朝会上,徽宗赵佶必定会召自己进殿对奏,与御史们对峙少不了一场唇枪舌剑。
让这些御史心中的怒气消除,再将其分化瓦解,这活计显然不是那么好做的,一通下来也是将乐天忙的满头大汗。但乐天更清楚,自己还要做好准备,迎接二十日大朝会上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