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一战下来,种师道、刘法、刘仲武率领下的泾原、熙河、环庆三路人马不止攻破了兴庆府,更还俘虏了西夏皇帝李乾顺,而刘延庆麾下的鄜延路兵马不止没挡住西夏人的突围,反而损兵折将。
刘延庆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西夏人不从南门、西门、北门突然,为何单单从自己围困的东门突围,但这也只是刘延庆心中的怀疑与揣测,若真正细究起来,最先难看的还是自己,而且眼下自己一个嫉才妒能的名声早己经在军营中传扬开来,甚至连麾下鄜延路将士对自己也有不满的声音。
正因为如此,刘延庆心中懊恼,甚至连兴庆府也没进,麾下士卒都是驻守在兴庆府城外。
昨日傍晚兴庆府城中传来厮杀声,但刘延庆己经派不出兵马来城中查看,麾下士卒经历兴庆府东门一战的伤亡己经超过三成,己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
驻于兴庆府府衙的帅府,西夏战俘暴|乱的第三日下午,又迎来一位人物,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姚古,与其麾下的四万士卒。
西夏侵扰大宋西北百年牵制着大宋的国力,如同肘腋之患一般。灭夏之功虽不说为盖世,但也是大宋立国百年来绝无仅有,而自己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在路上便听闻占领兴庆府的消息,看着这功劳从手指间白白溜走,姚古心中难免不会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不过姚古心中还是有几分窃喜的,虽然姚家没与这场奇功沾上边,但比起刘延庆还是幸运的,自己虽然没参加上兴庆府之战,可以说是无功亦无过,而刘延庆参加了这场战伇又如何,损兵折将寸功未立不说不说还逃走了李乾顺,以后还要面临朝廷的处置。
“姚某率领麾下士卒特前来增援四位经略,谁料夏州连将数日大雪,地面积雪尺半有余,姚某紧赶慢赶依旧是迟了一步!”帅府门前,姚古拱手面上带着苦笑,神色间更是夹杂着几分嫉妒,又自嘲的笑道:“看来这泼天之功,姚某是无福消受喽……”
“我等有此举也实属无奈!”种师道摇头道。
刘法在一旁也是言道:“对兴庆府的进攻原本要按照鄜延刘经略的意思,等到童帅到来以后再进行,只是在永州时军中粮草失了火,所余军粮只足六日之需,才不得不提前对兴庆府发动进攻,兴庆府能一伇而破,也是我等未曾想到的!”
种师道几人说话的同时,不忘捎带上挖苦刘延庆一把,这令刘延庆心中愤怒而又不能言语,便是姚古心中也是暗笑。
待西北五位边帅叙谈寒暄过后,乐天才上前拜道:“下官乐天见过经略老大人!”
双手虚扶,姚古示意乐天不要多礼,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乐中书年纪轻轻不仅仪表堂堂,还有为帅之才、胸怀韬略,据说此次灭夏之伇是由乐中书一手指挥的!”
“经略老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是在诸位边帅手下出谋划策而己,实堪不上指挥二字!”乐天笑道,随即又言:“下官今岁在西北前后半年有余,曾听过令郎的大名,据言关中的豪杰都推崇他,唤其为‘小太尉’,实令我辈钦仰。”
“乐中书说的哪里话,与中书大人相比,犬子不足道也!”姚古听到乐天夸讲自家养子姚平仲,心中也是大喜,显然有抬起自己之意。
姚、种两家素来不服气对方,便是姚古在领兵打仗上的才能也是略次于种师道,唯有自己这个养子姚平仲是令其引以为傲的,种家自种师道下一代的子弟中,没有一人及得上姚平仲。
“此次灭夏,乐中书之功首屈一指,封侯也未曾不可!”姚古有意抬高交好与乐天,随即又笑道:“只是老夫来迟了一步,不能看到乐中书如当年蜀汉丞相卧龙先生那般,运筹帷幄,于谈笑间灭夏的风姿了!”
“姚帅言重了,下官怎敢与古之大贤相比!”乐天连忙回道,接着又言:“眼下灭夏之伇还未曾结束,兴庆府北有定州、白马强顺军司、右厢朝顺军司,夏辽边境更有兵马未曾损失分毫的黑山威福军司,除此外夏人境内的黑水镇燕军司、西平军司、甘肃军司皆在夏人手中,诸位边帅依旧任重道远!”
说话的同时,姚古也在打量着乐天,虽是头一次相见,心中清楚的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不可以寻常人待之,做为陕西名门巨室,姚家在朝中做官之人不少,家中在朝中的关系众多,此前虽听闻了些有关于乐天的传闻,但并未将乐天放在心上过。
直至今岁乐天于杭州还朝,开办中华票号,之后废掉做为太子左膀右臂的李邦彦与耿南仲,这才引起了姚古的注意,经此也让乐天坐实了郓王党羽的身份,也令姚古对乐天重视起来。
今岁自乐天到熙河直到此次伐夏,令姚古越发的对乐天重视起来,知道乐天与种师道的关系不错,对刘法更是有救命之恩。有鉴于此,对于乐天采取能交好便要交好,若是不能交好,也千万不能开罪。
姚家虽说与种家不算和头,但姚古从心底也是看不起刘延庆的,不仅是种师道不为童贯所喜,连姚古也是为童贯所恶的,究其原因与种师道差不多,姚氏与种氏一般均为陕西巨室,豪门中人由于出身言谈举止中带着孤傲,这种出身的人自是看不起身为宦官的童贯,自然亦不为童贯所喜。
此次五路伐夏,从童贯在兵力的布置上,就可以看到童贯对五位将领好恶来,因统安城兵败一事,童贯与刘法之间关系出现裂痕,故而刘法麾下的熙河路在西北方牵制驻于卓啰城乃至于来自于凉州、甘肃军司方面的夏军主力,如此来便显不出来刘法的功劳来。
中路是由种师道、刘仲武做为主攻,虽说童贯素来不喜种师道,但不得不承认种师道的统兵打仗的能力;而将姚古调至河东路,以期牵制驻守于西夏东部的祥佑军司与左厢神勇军司,这两个军司都是极其难啃的硬骨头,让姚古牵制这两个军司摆明就是干吃力不讨好的活,打赢了,灭夏之战的功劳与其没有多少关系,若是打输了,免不得受到处置。
至于将刘延庆放在鄜延路,这其间的意味就耐人寻味了,论五位边帅中领兵打仗的才能,刘延庆绝对是垫底的存在,不要说比刘法、种师道二人,便是比起姚古、刘仲武二人,差的也不止是一个层次,但他却是与童贯关系最好的,也是童贯直接掌控的人物。
从鄜延路出兵,向东可以支援姚古,向西可侧应种师道、刘仲武,而且正面的洪州、嘉宁军司的夏军都不是最强的,只要种师道、刘仲武这边打的一路顺风,刘延庆就可以打顺风仗与种师道二人抢功,而事实上刘延庆也正是这么做的。
……
就在帅府中诸路边帅寒暄之际,许将来到乐天身边,耳语了几句,立时令乐天眯起了眼睛。
与五路边帅告罪一声,乐天出了帅府大堂,许将紧随着出来。
“这个消息确定么?”乐天低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消息确定的很!”许将回道:“据这些被俘的夏人皇族们说,有人看到夏人太子李仁保趁两军交战时,换上士卒号甲混迹于败军之中,依下官想,那夏人太子应混迹在被俘的士卒中,而前夜夏军战俘暴|动,被我军屠戮一空,那李仁保应是身死无疑。”
“倘若真是这样,倒也罢了……”乐天点头道,“只是,小种经略那一伇,并没有全歼夏军,除了随李乾顺逃走的千余骑外,还有不少夏军在混乱之中逃蹿,李仁保成为漏网之鱼的可能自是不小。”
许将忙道:“卑职定严令驻于夏境的暗探查追察李仁保的下落!”
……
五路伐夏以来,宋军消耗甚大,兴庆府一伇更是疲惫,眼下一边休整一边等候童贯的到来,连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定州也没有去攻取。
“中书大人……”这日,许将急匆匆的来帅府大堂来寻乐天,欲言又止。
“说罢!”五路边帅尽数坐于帅府大堂之中,乐天怎么能避开。
许将面带无奈之色,言道:“诸位帅爷,中书大人,据我朝潜伏于定州的探查来报,在兴庆府为我军攻占的第三日,夏国太子李仁保秘密逃蹿至定州,现下正带领着驻守定州的夏军向北逃去……”
乐天不禁眯起了眼睛,问道:“这个消息可靠么?”
“消息可靠的很!”许将回道。
“终是留个祸害!”闻言,种师道叹道。
刘仲武的面色也是凝重起来:“夏国虽灭,但这条漏网之鱼的号召力与翻起的浪花却令人不可小觑……”
“定州城小根本挡不住我军,李仁保退去也是对的。”刘法点头说道,随即意味深长起来:“夏国以北倒也罢了,以我军之力定可一举克之,然夏国以西,偏僻荒凉,实不利于我大宋征伐,捉拿李仁保更是回困难。”
一个太子的号召力对于那些心存反宋的夏人是巨大的,只要李仁保不死,西夏这块地方反抗大宋的火焰就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