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良莠不齐也能赢的赵佶的赞赏,乐天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随即想了起来,良莠不齐这个词在后世辫子朝才出现,出现在北宋当然是新奇的很。
不待乐天说话,赵佶自顾自的将杯中酒又一干而尽,叹道“自朕袭了兄长的帝位入主这偌大的宫殿后,杨戬、梁师成二人便侍俸在朕的身边,对朕百般照拂,朕吩咐的事也做的漂亮,事情办的比朕做端王时那些王府旧属们还得朕心,朕也赏识他们,升他们的官给他们权,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这人怎么越得宠心就越容易变呐!”
“酒多伤身,陛下莫要多饮!”乐天忙劝道,在说话同时,又给赵佶少少的斟上些酒。
“满上!”看乐天酒填的少,赵佶很是不悦的横了乐天一眼。
无奈,乐天又给赵佶填满酒,同时说道:“是陛下对他们太好了,这世间最难满足的就是人心,臣今日曾与陛下说过,世人百种面孔,千种性情,贫苦人家有一日三餐一吊钱便己知足,但天性贪婪之人贪欲如深壑般难填……”
“人心……”赵佶听乐天说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朕继位二十年来,也是觉的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二字,朕为天下共主,看惯了朝中太多的争斗,本朝党争起于当年熙宁变化,司马光与王介甫争的是法理,尔后这二人与支持者分别成为旧党与新党,起初这些人还是为了我大宋好。
慢慢的,后来朕也看的明白了,这二人死后,这二人的追随着们争着争着就变了味,为了争权为了争势。”
后世有句话叫做北宋亡于君子,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是流芳百世的名臣,更被后人烙上君子的印迹,但二人却没有达到君子合不同的境界,新党与旧党之间的争斗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内耗,使的蔡京、王黼、李邦彦这样的小人上台,最终导致北宋国力衰败,亡于金人之手。
在赵佶眼中看来,无论是杨戬还是梁师成、王黼,此时的所做所为对于自己来说都是背叛,杨戬滥用着天子的名义招致民怨,又大肆的敛财,引的民变连连摇晃大宋根基,最后还要自己来背这个黑锅来收拾残局,心中又怎么能不憋屈。
而梁师成与王黼之间的勾结,便更让赵佶忌惮,以赵佶的博学多才,历朝历代的前例更是有些不寒而栗。
从赵佶的言语中,乐天显然听出了赵佶对梁师成与王黼的失望,趁机言道:“纵观历朝历代中难免有品性不佳者,花言巧语,迷惑君上,如商之费仲、尤浑;口蜜腹剑,陷害同僚者,如前唐之来俊臣、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其次更有权宦祸国殃民者,如赵高、李辅国、田令孜之流……”
赵佶己然有些酒意,心中对梁师成与王黼的不满己经被激发出起来,看着乐天问道:“乐卿,你说朕是不是要免了王黼的官职,罢了梁师成的差事?”
“陛下,不可!”乐天忙道。
“为何?”听乐天的出言,赵佶不解。
乐天忙说道:“陛下,臣今日随陛下去王相府邸,看到王相宅门上‘得贤治定’四字是出于陛下之手,内宅中更有数处题字皆是出于陛下之手,若陛下此时将王相官职黜去,世人如何看待陛下,还请陛下三思!”
听乐天说话,赵佶沉思片刻,看待乐天的目光渐渐充满了赞赏,不禁点了点头:“乐卿所言甚是有理。”
赵佶很快明白了乐天的意思,王黼深受圣眷,去岁初冬拜王黼为相,至今不过半年,当初在王黼拜相之时,自己在王黼府中可是题了‘得贤治定’四个字,寓意王黼乃当世大贤,自己得了王黼可治定天下久安,如今自己贸然黜了王黼的官职与打自己的脸有什么两样。
想明白了这些,赵佶又怎么能不赞赏乐天,这样为陛下处处着想的臣子才是好臣子,别的臣子在劝谏之时,大多都是满品中的道理,但乐天在弹劾或是劝谏时,话语中却没有任何仁义道德在内,句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场,甚至今晚这般说话,更是像是朋友之间的直言不讳。
当然做为天下共主的天子是没有朋友的,但乐天每一句都是忠诚赤胆之言,绝非真心之人是说不出的,赵佶在心中想道,虽说乐天曾在弹劾杨戬之时曾与自己耍了小脾气,以辞官为要挟,但这却是为大宋的天下着想呐。
想到这里,赵佶自顾自的饮了杯酒,笑道:“乐卿记得年初,乐卿弹劾杨戬时弃官而去时的样子?”
“臣惶恐!”乐天小心翼翼的说道,将酒与赵佶添满。
赵佶摇头道:“弹劾杨戬与公田所,又反对王黼成为应俸局,朕一直以为你是借些二事以邀名买直,没想到朕冤枉你了。”
闻言,乐天脸色微微一红,但也被酒意盖了去,忙拱手道:“陛下慧眼如炬。”
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赵佶长叹一声:“乐卿,朕……现下心中很是茫然,朕知道这天下世人人心难测,但朕没想到,伺候在朕身边十数年甚至二十,朕觉得可以完全信任之人都不可靠,这天下朕还能信任谁?”
显然在数日之内,杨戬倒下,梁师成与王黼被发现勾连,使赵佶心中生出了巨大的背叛感,更是开始感到孤独。
陪着赵佶将杯中酒饮下,乐天一边思虑一边为赵佶添酒,默然半响后才回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陛下立于高处,自然是高处不胜寒,天下又有谁敢能做提了天子的朋友,与天立一同立于天下之巅?”
“高处不胜寒……”赵佶点了点头。
乐天又接着说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去寻找靠山,唯独天子不行,在天子的眼中区分臣属只有可用与不可用之说,心中自是有一杆称,称量天下豪杰,所以天子从不需要朋友,天子理当号令天下,威服臣民,自然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杨戬、第二个梁师成、王黼之流。”
“乐卿所言甚是,朕没有人可以依靠,朕依靠的就是自己,朕也没有朋友,朕也不需要朋友!”听乐天言,赵佶思虑了片刻说道,随即赵佶将目光落在乐天的身上,看了半响,令乐天心中不由的有些发毛。
被看的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这时乐天又听赵佶又开口说道:“乐卿,朕有些好奇,朕看朝中的这些官无不是伸着脑袋争权夺势,想要升官发财,你的心里又一直想要什么?”
“臣的念想很简单!”乐天想了想言道:“臣家人丁稀薄,臣在平舆县衙做小吏时,只想攒些银钱,买下几亩田地富富裕裕的过活,再娶妻纳妾生出一堆孩子。”
“朕的子民十之八|九都是这么想的,难怪乐卿会愈制纳妾!”赵佶点头,又追问道:“做了官以后呢?”
乐天答道:“臣做了官以后,还是想娶妻纳妾多生孩子,只是臣纳的妾太多,感觉压力太大,不得不想法子赚钱养活家小,好在臣有些才名,使得臣那王小妾的岳父青眼,将女儿嫁与臣,臣才有了做生意的资本!”
中华票号的股份大头落在了皇家头上,赵佶算过一年下来,为大宋节省了数百万贯押送钱物的开消,票号也为皇室赚取了数百万贯的收入,而且随着天下汇通遍布大宋,朝廷省下来的钱越来越多,票号也见赚的越来越多,这一点赵佶是非常满意的。
赵佶又追问道:“现下你官成三品位列公侯,不说俸禄便是生意上每年收入也被多,便不缺钱了,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乐天答道:“官越做越大人,臣便感觉臣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臣曾说过封侯非我愿,但愿天下平!”
“好一个‘封侯非我愿,但愿天下平。’”听乐天这么说,赵佶赞道,盯着乐天半响点了点头:“朕发现,你与朝中其他大臣有些不大一样,其他大臣铆足了劲的往朝中的几个重要位置上钻,而你似乎对此事很是淡然,似乎无欲无求一般。”
“臣每次都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得不尽全力而为,实是无奈之举。”乐天叹着将杯中酒饮尽,接着说道:“陛下也知道,臣外放钱塘是开罪了蔡相公,臣两次去西北却又遇上了我大宋与夏人开战,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奋力一搏以求生,只不过臣仗大宋之国运,将士之奋勇,得以生还立功。”
点了点头,赵佶拿起酒杯与乐天晃了晃,道:“乐天,你与杨戬、王黼、梁师成不同,从你弹劾杨戬,朕可以看出你心中没有对权位的野心,只有对天下的悲悯,朕相信你!”
乐天忙端杯起身,正色道:“臣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喝了些酒,话也说的开了,赵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看着乐天忽笑了起来:“朕只顾着吃酒,倒是忘了乐卿要吃牛肉,今日且吃些牛肉干将就一下罢,待宫中进来了好牛肉,朕便让人送与乐卿些。”
就在乐天欲起身谢恩之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道端庄淑柔的话音:“官家送臣子与牛肉,想来官家必得良臣,臣妾在此恭喜陛下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被随行的小宦官推开,一位年逾三十旬、体态雍容,面如满月,望之可亲的宫装妇人迈步走了进来,随即向徽宗赵佶福了福:“陛下,天色不早了,酒水熬夜伤身,陛下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这宫装妇人乐天自是曾见过的,忙起身拜道:“臣乐天,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宫装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下大宋的后宫之主郑皇后,两年前乐天离开汴都前曾入宫见过的,故而极有印像。
“免礼!”郑皇后向乐天摆了摆手,随后侧头与门外唤道:“你也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