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
左长乐眉峰一挑,他认定的女人居然还有他不清楚的秘密。
程老夫人看向左长乐,又看看柳若言。
“这位公子,能让老婆子跟柳姑娘借一步说话吗?”
柳若言自知,程老夫人手里一定捏着能一锤定音徐紫莹是莫家人的证据。
但她没想到程老夫人居然这么爽利冲着左长乐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左长乐笑了一下,这笑声里蕴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柳若言都有些头皮发麻。
左长乐退出包厢。
程老夫人见她有些窘迫,便道:“你若不高兴,便将他叫回来。”
柳若言摇摇头,理了理思绪便问道:“您为什么恨莫家。”
程老夫人自坐下来,像是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
她将她年轻时候的事娓娓道来。
她是莫太师人到中年一场醉酒之后的乱性。
那时莫太师已然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便将她纳了进来。
之后也来她这里过了几次夜。
她不过是个卖了死契的下人,一朝飞上枝头难免被莫太师身边的女人嫉妒。
后来她怀了孕生下了徐紫莹的生父。
被诬陷这孩子不是莫太师的。
索性她一贯胆小,莫太师并不十分相信,只是后来就逐渐冷落了她。
待这孩子懂事之后,每每遇到挑衅的哥哥姐姐便总忍不住出言反驳,天长日久便养成了偏激的性子。
后来他索性将姓氏改成了程。
莫子成变为程子成。
他倒也聪慧,离家出去考举,结识了柳世忠遇到了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程老夫人说到这里忽然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柳若言默不作声在旁边等了足足盏茶的功夫。
程老夫人这才缓过来。
“柳姑娘,让你见笑了。只是这些陈年旧事,你也许不懂,但老婆子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哭一场。”
柳若言其实懂的。
一个人在最美好的年华 里绽放,又遇到可信的朋友又遇到一生的挚爱。
若他能长命百岁,这段日子不过就是他一生之中最微不足道的故事。
可他却夭亡了,这些变成了惨痛的回忆,也竟成了他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光彩。
怜子之心,每每想起,自是心痛如绞。
程老夫人看准了她眼里的恨,却还是将她当成了未经历变故的小姑娘。
“他……是怎么死的?”柳若言忽然问道。
她有预感这似乎才是程老夫人痛恨莫家的原因。
程老夫人数十年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
此刻被柳若言这般一问,面上渐渐麻木起来:“怎会是意外呢?所有人都当成是意外,可怎么可能是意外呢?”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柳若言轻声道。
一时之间,室内俱静。
柳若言心中滋味莫名。
于她而言,听了这一席话,那莫太师忽然就变得近在咫尺起来。
位高权重的人,不再是她印象里那一个远不可攀的人物。
“谢谢您。”柳若言很是真诚的道谢。
程老夫人这时醒过神来,她带着疑惑问道:“不用谢,可我想知道你为何恨莫家?”
不待柳若言回答,程老夫人便自顾自说起来:“我老婆子在这里二十多年了。你们柳家是何状况,我是一清二楚。你在深闺之中根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东山狩猎那次,莫小九也去了,可你们应当没有任何接触才是。莫家与柳家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姑娘,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吗?”
程老夫人将自己的情况吐露的一清二楚。
柳若言一方面有些奇怪程老夫人对自己的不设防,另一方面也在挣扎要不要实话实说。
最后理智占了上风。
柳若言抬起头道:“老夫人,我父亲与莫太师迟早成水火不容之势,这话您信吗?”
程老夫人一震,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若宣帝能再多撑几年,朝堂之上是不会有大的变动的。
但柳若言知道,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终结了。
随着帝位的变更,很多官员便要选择站队了。
这一年里将会发生很多事。
程老夫人叹息一声:“莫家待我们寡情。我儿又是那般被害死。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莫家一夜之间倾覆!柳姑娘,若柳丞相能做到这般,我便将你想知道的秘密尽数告知与你。”
原来程老夫人不是不防,而是在这里留了一手。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个,徐紫莹究竟是不是莫家的人?”柳若言并不放弃。
程老夫人淡笑道:“你就是知道了,你可有证据证明?”
柳若言点点头:“好。只要能让您看到我爹与莫太师势成水火的那一天,就请您将徐紫莹的身世证据尽数告知于我。”
程老夫人点点头,忽然她伸手亮出衣袖里的东西。
柳若言只觉得寒光一闪,不由得一凛。
程老夫人竟然在衣袖里藏了一柄匕首。
“它跟随我很多年了。”程老夫人说完,一点也没有防备柳若言的不好意思,她站起来。
她的背脊又弯下去,又像极了那个灰头土脸局促不安的程老婆子。
她慢慢的推开门看也不看门外的左长乐,径直回到了后厨。
左长乐若有所思的进来,盯着柳若言。
柳若言能理解程老夫人的多方防备,再看向左长乐却有些不自然。
但左长乐开口道:“你们方才说得我都听到了。”
柳若言这才想起,左长乐的耳力目力根本就比常人要好。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大意还是该怪左长乐没有说清楚。
“有件事你需知道。程老夫人似乎面上做了伪饰。”左长乐淡淡道。
伪饰?那不就是易容么。
柳若言一时之间猜想不透便道:“大约是怕被人认出来吧。你我今日来到这里又见了她,难保不会被人起疑。你可能派人保护她?”
左长乐叹一声,“你就不想先向我解释一番什么叫做势成水火?”
柳若言搪塞道:“我爹一跃成为圣上红人,但与莫太师并不亲近,也非莫太师一派的人。若是将来有分歧,两人自然势成水火。这些事你该比我一个女子要懂才是。”
左长乐盯着她忽然问道:“若你能入朝为官,你可愿入官场?”
柳若言想了想,笑道:“千年来都无女子做官的先例。且女子成亲之后大多侍奉婆母,打理中馈,便是有些才学也是施展在后宅那一方小天地里,并无机会。”
左长乐便缓缓笑了:“你的解释,勉强接受。”
柳若言不知左长乐是接受势成水火的解释还是入朝为官的解释,便抛在脑后,又要他答应了保护程老夫人才作罢。
不知为何,左长乐看起来似乎无权无势,柳若言却觉得将事情交给他便没有办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