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言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渺淡,但她眼眸里却透出一种异常的冷静。
那是一种在做了破釜沉舟决定之后才能有的理智清醒。
柳若言非常清楚,当夜凌风亲口说出要柳府满门抄斩的时候,她心底本就不多的眷恋便被彻底摧毁殆尽。
这古武的朝堂已经从根上坏掉了。
她竟然还觉得只要没了夜凌华,柳家就可以保得住安宁平静的生活。
纵然是换了一位君王,柳家还是没能摆脱相似的命运。
林静嫣明媚的眸光闪动着坚定的光芒:“我会留在家中等着我爹。”
林静嫣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看陛下的意思,若是柳大人能保得一命,这官只怕也做不了。你们……还是想办法离开京城吧。”
白氏怔了一下,随即开口:“那你跟我儿的婚事……,不如便趁着这机会退了亲事吧。”
林静嫣一惊,随即当真开始考虑,良久,她叹了一口气:“等我爹回来将柳……柳郎救出来再说吧。”
白氏说这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真心,见状知道林静嫣自己也难以决断,便不再追问。
而这时,柳若言对着白氏淡笑起来:“娘,女儿记得您和爹曾经戏称老了以后要宿在山山水水之间。现下可总算是能实现了。以后,女儿就伴在您二老身边随着你们游山玩水。”
白氏担忧道:“可这般的话,咱们没有银钱可如何过活?”
柳若言淡淡道:“就让爹写字卖画,攒下银子女儿去开个小摊子营生。”
白氏一怔,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林静嫣见状,起身告辞。
良久,柳若言忽然出声道:“娘,您说,为何陛下一定要诬陷爹爹?”
白氏朝着女儿望去,只见女儿坐在椅子上,垂眸盯着地上,眼神却是飘忽放空。
整个人沉凝到了极点。
“又是什么事将莫太师与明帝牵连到了一起?”
两句话问出,白氏顿觉茫然。
柳若言看着白氏的模样,心知柳父大约从没跟她讲过朝堂上的事。
柳若言将白氏劝去安歇了,自己却一夜无好眠。
本以为明帝会拖着此案的公审结果不出。
没料想,第二日,关于柳世忠勾结奸细出卖军情的结果便出来了。
就在昨夜,那名奸细当场自尽,死前什么话也没留。
明帝便以证据不足,柳世忠虽无通敌之实却有刺探军情之心将柳世忠贬官去了南方边陲之地做七品县令。
相比起满门抄斩,这个结果在很多人意料之中。
曾经的一国丞相,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变成了一个最末流的县令。
剩下的半辈子,明帝这是都不想再看到柳世忠了。
就是不知柳世忠为何得罪了明帝。
柳世忠被放了回来。
白氏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未受到什么折磨这才放开。
调令下得急,柳世忠三天之后便要离京。
柳若言将老夫人放回了老宅。
老夫人临走之时,在得知柳世忠被贬官之后竟然大笑起来,似是痛快之极。
柳世忠冷冷看着她。
不想老夫人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柳世忠,你这是罪有应得!你忘了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活该遭到报应!”
柳世忠早从柳若言那里得知了老夫人准备做什么。
也猜到,大约老夫人是得了什么人的承诺,只要出来作证,便将二弟一家弄回来。
“二弟一家是回不来了。流放之人,除非是得到天下大赦。”柳世忠目光带着讽刺道:“便是为了这样一个可能,你都要在我背后捅上那么一刀么?”
老夫人目光有些茫然,随即恢复了坚定:“孽子!我当初就该掐死你!畜生!混账东西!低贱卑劣的玩意!”
老夫人骂得越来越不像话,一旁的下人听到了脸上都是一阵尴尬。
这两天他们也没少听老夫人骂柳世忠就是了。
只是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要害自己的儿子。
柳若言沉了眸色随即踏步上前,就要用帕子堵住老夫人的嘴。
柳世忠拦住了,“你这般辱骂于我,是终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老夫人听出了言外之意,面上终于显出报复的痛快神色,“你的亲娘就是我!你敢对我不孝吗?我便是日日辱你骂你,你又能将我如何?你想一家清净躲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呸!你做梦!我是绝不会跟着你们一家去受苦,但你们也别想轻易摆脱我!你若是将我一人留在京城,我便去告你不孝!让你这辈子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柳世忠眼眸垂下,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此刻满是被老夫人话语刺痛的无奈。
便在这时,白氏从屋中归置行李完毕走出来,温婉一笑:“夫君,言儿,你们且先上路。母亲说得对,她身子不好,我须得留下侍奉,免得叫夫君担了不孝的名声。”
柳若言恶狠狠盯着老夫人看。
老夫人被她看得直打哆嗦。
良久,柳若言才道:“父亲,便听母亲的吧。等我们过去安顿下来了,再派人将母亲接过来。”
柳若言故意没有说同接老夫人前去。
老夫人果然急了:“怎么?不想管你老娘了?哼!我不去是我不愿去,你们不来接我便是你们不孝!你若是不伺候得我舒服,我便告上去……”
柳若言忽然语调轻忽,阴恻恻道:“祖母,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后宅里的阴私药,叫哑药。直接灌进去,这个人的嗓子便会被烧坏,一辈子都说不了话。您不想跟着爹爹受苦,这自是人之常情,可您还想安安生生的使唤人,便收敛一些吧。”
说着,柳若言当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包递给了白氏。
白氏惊讶。
柳若言轻描淡写道:“这是找大夫配的哑药,娘您收好。若是祖母话说得太难听,你只管用上一份。保管叫你日后耳根清净。”
老夫人气得面色涨红。
白氏犹疑着不敢接,最后还是柳若言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才收了。
那药是假的。
但为了震慑老夫人,也为了让白氏有所依仗,柳若言才假说了这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