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开口,范伸倒先递过来了一副画像,“王爷瞧瞧,是否是那日折断王爷手腕之人。”
文王只瞧了一眼,便确定,“就是她。”神色激动地起身,“就是这娘们儿,范大人可寻着了人?本王非撕烂了她不可……”
范伸的眸色愈发深沉。
半晌将几上的那画像一收,起身打断了文王,“朱澡在秦府藏了不少土货,企图闹鬼掩人耳目,臣今日已将其就地正法,王爷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将会去清府。”
范伸看着文王,那眼里一片明了。
文王瞬间僵在了那。
“臣先告辞。”
范伸跨出了门槛,文王才回过神,脸色突地慌张地怒吼,“来人!人呢,都给本王死哪去了……”
***
范伸从文王府出来,天上又落起了柳絮白雪。
稀稀疏疏,如细盐落在肩头。
范伸一言不发,一路紧捏着那画像,上了马车后,才将其一掷,仍在了软榻上。
娇弱不能自理,病的下不了床。
胆小,没见过世面。
一吓就哭……
范伸舌头在腮内顶了顶,那股莫名的烦躁又窜了上来,食指搁在腿上不自觉地敲击。
挺好的。
不是病秧子,不短命,还是个高手……
严二候了一阵,见他没再有别的吩咐,这才调转了马头,去往宫中复命。
要他说,既亲眼目睹了姜姑娘的身手,着实没必要再多跑这一趟向文王求证。
已经明摆着了,姜姑娘那病是装的。
主子这不是不信,是难以接受。
***
乾武殿。
范伸将大理寺的案卷交给了皇上,秦府闹鬼,并非秦家人所为,而是朱侯府的世子朱澡为了私藏土货,掩人耳目,借着秦家在装神弄鬼。
范伸禀报道,“朱世子目无法纪,扰乱民心,诋毁陛下名誉,臣已将其就地正法。”
朱澡是朱贵妃的亲侄子。
往日不仅是朱贵妃,皇上对其也甚是宠爱。
但如今不一样。
就在前几日南郊的一块墓门被炸,那里是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皇上的人已经调查出了些眉目,今日有了这卷宗到手,一切倒是都明了了。
先是朱澡的营地搜出了火药。
如今又在秦府凑出了朱澡所藏的土货。
他就是个盗墓贼子。
还盗到了自己头上……
皇上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控制过,起身拿起将那案卷“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不识抬举的东西,枉费朕白疼了那些年。”
范伸一言不发。
等到皇上发泄完,身子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范伸才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喘咳了一阵,心口突地一阵绞痛难耐,忙地吩咐王公公,“取药,药丸……”
殿内一阵手忙脚乱。
等皇上缓过来后,才接着适才的话,吩咐范伸,“替朕盯着朱侯府。”
范伸点头,“皇上放心。”正欲领命转身离去,皇上又叫住他,让王公公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范伸,“再过半月,便是你大婚,朕的一点心意,收了吧。”
范伸立在那一时没动。
王公公见他半晌没反应,赶紧笑着上前将匣子塞到了他手里,“恭喜范大人,前儿陛下还同奴才说呢,那姜家之女当是容颜绝色,才能有这福分,得了大人的青睐,改日有机会,定要让大人引进宫亲眼瞧瞧。”
范伸眸色中那抹一瞬浮出来的犹豫之色,终是慢慢地敛下,伸手接过了木匣谢恩道,“臣谢过陛下。”
***
一日的雪花,断断续续。
等范伸从宫中回到侯府,雪又停了。
脚步刚从那挂满了山水画的游廊上下来,便见二房的大姑娘正蹲在地上玩雪,见到范伸后甜甜地唤了一声,“四叔。”
范伸虽是大房侯夫人所出,奈何侯夫人嫁进侯府五年后才有身孕。
生下来时,二房和三房已有了三位公子,范伸排行老四。
范伸应了一声,“嗯。”本打算直接回东院,走了两步,突地又掉头走到了大姑娘跟前。
范珍冲他一笑,“四叔也想玩雪?”
范伸摇头,突地道,“珍姐儿,会哭吗。”
“啊?”
范伸摸了一下鼻尖,弯腰蹲在了范珍跟前,抓起地上的积雪裹了碗口那么大的一个雪球,递到了范珍手上,“乖,给四叔哭一个。”
范珍如今才七八岁。
懵懵地看着范伸,虽觉得今儿的四叔,有些不太正常,到底是经不起他手里那大雪球的诱惑。
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也没他裹得大。
当下就撅起了唇角,做了个哭脸,粉嫩嫩的小脸儿皱起来,倒是像在哭。
但远不如范伸脑子里的那张脸。
一个抬头的功夫,双目便能含着雾蒙蒙的水雾,两眼泪汪汪地望过来,一脸的可怜之相。
好像十七了吧。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范伸将那雪球往范珍手里一塞,起身后脚步将那积雪踩得“兹兹”响。
第19章
头一回见到那张脸,是在五个月前。
陈大夫的药铺。
他掀开布帘,一道喘咳声后,对面的人抬起头,便是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如雨洗后泛着桃红。
他随口一问,“哪家姑娘,如此喘。”
陈大夫叹了一声道,“姜家,这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旦底子没打好,往后这一辈子就难了,一月不知要跑来多少回,已是这里的常客。”
姜家大姑娘,病了十来年。
长安城内,谁都知道她是个病秧子。
是以,后来皇上选秀,恰逢侯夫人逼婚,他便去爬了墙。
这门亲,是他范伸亲自厚着脸皮去求来的……
范伸薄唇轻抿,双手负于身后。
身上的气息,被满地的冰雪一侵,跟着染了一身寒凉。
严二紧跟在他身后,生怕那脚步将地面砸出个坑来。
到了东院暖阁内,范伸取下了头顶上的官帽,往桌上一撂,手指摩挲着官服上的袖扣,终是扭过头吩咐严二,“去问问钦天监,这场雪还要落多久……”
“是。”
严二转过身,刚到门槛,侯夫人屋里的丫鬟便匆匆前来传话,“扬州虞老夫人和虞家的几位舅亲提前两日到了,人刚进府,侯夫人让世子爷赶紧过去。”
***
那头姜姝跟着韩凌出了秦府,坐上马车后,一双手攥住了韩凌的手,脸色苍白地问,“你看到了没?”
韩凌点头,“看到了,你手刃歹徒,不只是我,姐夫也瞧见了。”
姜姝摇头,恐慌地看着韩凌,“他杀了朱澡,我亲眼看见他将剑刺进了朱澡的喉咙,那双眼睛,就,就跟阎王似的……”
韩凌被她说愣了,“传言不一直是如此说的吗。”
“可……”
以前不是这样。
头一回在那陈大夫的药铺里见他,虽觉那人寒气重了些,但并无可怕之处。
后来更不用说,回回见了他都是一张笑脸。
那双眼睛是有些深不可测,但到底同今日这番狠毒,差的太远。
待她时,更是语气温和,各种嘘寒问暖。
又是替她寻大夫又是带她看太医。
尽管之前那传言将他传的阴损狠毒,她总以为,耳听为虚,眼观为实,他并非是那样的人。
相处了几回后,除了行为霸道蛮横了些,并未有她不可接受之处。
她觉得挺好。
她图的不过是他的身份和他那份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