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手里的烧饼,眼里渐渐地泛出了心疼,脸色也不觉柔和了下来,转过身轻声问她,“难受了?”
“没。”姜姝抬起头,望向沈颂,依旧是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我那都是骗他的,表哥知道我旁的没有,眼泪一向挺多……”
沈颂无奈地看着她,“既嫁过去,当与之好生相处。”
姜姝点头,“表哥放心。”
沈颂对她,就从来没有放心过,“你这般滑头,万不可在范世子面前显露,范世子心思一向缜密,看人甚是精准。”
姜姝不以为然,“也未必。”
沈颂深吸一口气,看着她。
姜姝便缩回了脑袋,轻声道,“这回他不就看走眼了。”
沈颂忍不住用手指头轻敲了下她脑袋,警告道,“十几年的老滑头,谁又能一眼瞧出来,等相处些日子,你若再无收敛,迟早得现原形,那时……”
姜姝听不得叨叨,及时打断了他,“他既能不要脸来爬墙,那必然是我有可取之处。”
密室之内,又是一阵吸气声。
严二已经不敢往下听了。
沈颂一笑,故意臊她,“你倒说说,你有何可取之处。”
“表哥放心,他整日不是忙公务,便是忙花楼,哪里有功夫盯着我,往后我也不会去招惹他,好好呆在后院,安心当我的世子夫人……”
地上的一堆火纸燃尽,眼前再次暗了下来。
沈颂起身,再回头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一路轻轻地说着话,脚步声越走越远。
屋外安静好一阵了,密室内依旧无人说话。
过了一阵,太子周绎先有了反应,太子自来不爱多言,今日遇上这情况,也破例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范伸的肩膀,“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
说完,也没再留,“我先走了。”
太子一走,整个府邸就只剩下了范伸和严二。
严二安静地候着。
生怕今儿这场祸事会殃及到自己身上。
范伸却恍若无事地走出了密室,在祠堂外,平静地点了火折子,烧完了纸钱。
出来时,那面儿上也瞧不出端倪。
然马车到了岔路口,严二正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还未出声儿,马车内便传出了范伸的声音,“去姜家,接世子夫人。”
分明很平静的一句话。
话音落下后,却余了一股子凉。
马车一路去了姜家,到姜府时,姜姝还未回来。
今日姜文召也在府上,听说范伸到了府上,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同姜老夫人一并将人接了进来。
“赶紧派个人去瞧瞧,这个时辰点了,怎么还没回来。”
姜文召说完,屋内的安嬷嬷便道,“人已经出去接了,许是天黑,又落雪,路上不好走……”
姜老夫人便叹了一声,“要知道她要去拿药,我就不该同她说那么久。”说完才看向了范伸,“我已让人收拾出了房间,范大人先进屋候一阵,应该也快到了。”
第34章
姜老夫人也没料到这么晚了范伸还会来, 人刚进府那阵,姜老夫人便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想着先备在那儿, 若不嫌弃她府上简陋,今日雪夜路滑,便宿在府上。
如今见范伸坐在那,摆出了一副等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姿态,才出言留人。
这事是她姜家理亏。
人回了娘家, 是她娘家人没照看好。
姜老夫人说完, 范伸却没动,端坐在那木凳上, 回过头微笑地回复道,“无妨, 我再等会儿,老夫人先歇息?”
他范伸要等, 谁还敢歇息。
坐了一阵, 姜文召实在看不下去了,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一脸乌黑, 赶紧吩咐身边的小厮,“你去看看, 人到哪儿了。”
这半夜的人不在,还让夫家寻上门这般候着,成何体统。
况且,那人还是范伸。
***
姜家此时的情况, 姜姝浑然不知。
脚步缓缓的跟在沈颂身后, 微微雪光中, 盯着眼前雪地里比自己大了许多的脚印,顿觉有趣,一把拽了沈颂的衣袖,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姜家虽还有姜老夫人和姜寒。
却也没有人能像沈颂这般能让她放松下来,从小到大,姜姝也就在沈颂面前,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放肆。
沈颂拿她没有办法,微微扭过头,温声道,“你再如此磨蹭下去,到了姜家,估计天也亮了……”
“亮了也好。”姜姝埋着头没去看路,只管跟着沈颂的脚步走,往前走了一段,才突地轻声道,“我想跟表哥多呆会儿……”
雪夜里异常安静。
那轻喃声带着少女的一缕淡淡愁绪。
沈颂胸口一悸,分不清心头的那股心疼,是为她,还是为了自个儿。
两年前,他曾问过她。
“你,只当我是表哥?”
姜姝笑着问道,“我不当你是表哥,莫非还能当我亲哥不成?”
“只是哥哥?”
姜姝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将手里的一根木枝往前一举,挑衅地对准了他的胸口,“想让我唤一声师傅也行,咱先过过招。”
沈颂看着跟前那张纯真无邪的脸,无力地笑了笑,轻轻地握住她抵在胸口的木枝一头,缓缓将其移开,“还是表哥吧……”
此后,他便再也没有生过心思。
表哥挺好。
也能护着她。
“别闹了,你刚成亲,不宜在外逗留……”沈颂正欲转过身,抓她手腕,早些将人擒回去。
姜姝却突地道,“表哥的那张票据,我收到了。”
沈颂的动作一顿。
“表哥是不是发横财了,那么多银票,也不知道能买多少盒桃片,若铺子不涨价……我算算。”姜姝掰起了手指头,半晌才抬起头,望着沈颂的后脑勺道,“就算涨价,我和姜寒,一辈子都吃不完。”
沈颂一笑,“谁让你都买桃片了?”
姜姝继续望着眼前的背影,从小到大这道背影,仿佛能抵住半座山。
记忆中的那声音,清晰无比,姜姝缓缓地道,“小时候寒哥儿想吃桃片,我又没钱,便跑到铺子里去,打算偷一盒来,没成想被表哥察觉,表哥拉住我,笑着同我道,桃片有何稀罕,等表哥以后赚了钱,要多少就给我们买多少……”
姜姝的声音到了最后,便有些发涩。
沈颂那只伸出去的手,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五指紧相捏,低声道,“你还记得?”
“记得。”姜姝点头,“表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夜风扫在脸上,有着冬季里的刺骨。
沈颂的眸子突地被吹的生痛。
一阵安静。
沈颂轻轻地咽下喉咙,笑着道,“傻丫头,那不是给你买桃片的,是嫁妆。”
***
春杏的马车隐在姜家门前的那岔路口子上,足足等了姜姝一个多时辰。
没见姜姝回来,倒是瞧见了姜家前后出来了两拨人,均是神色匆匆地上了陈大夫药铺的那条路。
春杏心头正着急。
便见对面雪地里走来了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缓缓而行。
走近后,瞧见了那抹熟悉的海棠色身影,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忙地牵了马车,从那僻静的转角处走了出来。
马车到了跟前,姜姝便顿了脚步,同身旁的沈颂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沈颂的脚步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姜府而去,“我送你进去。”
这个时辰回府,她要如何交代。
姜姝愣了半晌,才欣喜地跟上了沈颂的脚步,“表哥,你就是姝儿的活菩萨……”
沈颂及时打断,“仅此一回。”
***
春杏原本还担心,小姐今儿回去无法交代,府上都已出来了两拨人,寻去了药铺。
如今表公子相送,便舒了一口气。
沈颂出了名的处事稳重,有他在姜老夫人跟前说一句,抵住小姐说上十句。
快进府时,春杏便递过去了一个大包袱,里头都是从陈大夫那讨来的药,“陈大夫说,小姐别说是要半年的,就算是要一年的他也能给,唯一一条,只要小姐别再往他那里钻……”
陈大夫那话说完,特意嘱咐了春杏,一定要将这原话带着姜姝。
今非昔比。
往日她是姜家大小姐,怎么医都成,如今是侯府夫人了,他便不敢再乱‘医’。
春杏当真就照着原话说了。
姜姝眼皮子轻轻眨了眨,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沈颂,压根儿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