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静自白日里与器半生一战之后未至傍晚便回了住处。
“咳咳……”
公孙静脸色苍白不已,咳嗽愈渐频道,侍女递上一方手帕,待其擦拭嘴唇之后竟然抹下了一缕血丝,洁白的手帕犹如开了一朵梅花一般触目惊心。
“终归还是太勉强了……”
公孙静自言自语。
其房中,除了两个侍女之外还有一个老者,倒是这老者与公孙静比起来却显得邋遢了许多,头发花白,胡子仿佛生长了许多年的杂草一般,杂乱无章。
“少主身体越来越差了,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能不亲自动手的就不动手为好,宗主派我这个糟老头儿来,若是没能照顾好少主,只怕回去了可不好交代。”
“多谢黄庭叔叔的好意了,只是,你我都明白,有些事情能动手的还是不要动口的才好,那器半生老匹夫出乎我的意料,倒是强悍的很,若是我能再强上那么一丝,定然要将他斩于我公孙静阵下,将来我长白山就少了一个祸患。”
公孙静抿一口茶漱口。
“少主这话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汗颜了,纵观天下,有谁能做到如少主这般战绩?那器半生少说也有八九十岁高龄,少主不过二十又八而已,若是再有个三五年,少主恐怕反手之间就能将其抹杀吧。”
赵黄庭笑道。
“三五年吗?不知道公孙静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公孙静落寞无比。
“少主应该对宗主有信心才是,宗主已经派遣使者去往海外丹宗,定然能求到续命良药,另外,以后琐碎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老头子为好,少主厄运缠身,不宜再多造杀孽,以恐天道昭之。”
“天道吗?”
公孙静叹息一声。
“我等一生追寻天道,却始终走不出自己的道,一生受天道掣肘,既然如此,我公孙静还要什么天道?”
赵黄庭不说话了。
“公子,剑宗何宗主来看你了。”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哦?快快请进。”
公孙静落寞的眼睛突然一亮,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其实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蟒袍。
既然是何文轩来了,想必应该也能看到某个人吧。
公孙静没有失望,一行人中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公孙侄儿,今日一战,可有负伤?”
何文轩一进门就关心的问道。
“多谢何宗主挂心,晚辈并未受伤,诸位快快请坐。”
素来风轻云淡的公孙静在招待剑宗的人时却是十分地主之宜尽了十一分。
“咳咳……玲玲师妹,你也请坐。”
公孙静不敢抬头去看王玲玲的眼睛。
“哼,小妹哪里有那个福分能让一战败退器宗大长老的公孙公子赐坐啊。”
王玲玲娇嗔一声。
“这……”
公孙静何其难堪,但何文轩赵黄庭等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皆笑笑而不语。
“玲玲,不得无礼。”
水中月严肃的说了一句。
王玲玲这才规规矩矩的坐下,末了还不忘踩了公孙静一脚。
让你逞能,让你不顾自己的身体上台战斗。
“公孙公子,想必如今的形势大家都已然清晰明了,那器宗野心勃勃,恐怕居心叵测。”
何文轩开门见山,今日一战三派之间已经彻底结下梁子。
但他却丝毫不后悔今天说出去的话,尤其是在看到身后的这些弟子们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的一幕之后。
“何宗主所言不假,有道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器宗还行,明面上出来折腾,怕就怕的是暗地里的激流涌动,中州已经安宁的太久了,久到许多人都以为战争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赵黄庭说道。
“不错,我也正是忧虑这个,本以为此次了禅山之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现在看来,是我太过相信自己了。”
何文轩低沉的说道。
“何宗主多虑了,我们不能退让,越是退让别人便越是得寸进尺,想来真正期望中州安宁的宗派也不在少数,你我两家,加上禅宗,便已经占据了三千大道三分之一的力量,再抛去另外三分之一的隔岸观火,却仍然还是势均力敌,形势,比我们想象的要严峻许多。”
公孙静似乎有着许多面形象,在听风阁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抚琴公子,在论道大会是一个杀机毕露,算无遗策的狩猎者,在王玲玲面前露出了少有的脸红之态,而此时又成了一个指点中州大局的学者。
若是没有那个小子,自己也许真的还不反对这门姻缘呢。
王玲玲第三次在心里这样跟自己交流。
“眼下这种情况便是有哪一家真的夺得了大会的魁首,只怕也是难抚悠悠之心,论道大会到了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性质,成了各门各派彰显实力野心的平台,如今中州各处封印都在被不断打破,外忧内患,真是让人焦头烂额啊。”
何文轩揉了揉额头,长叹一声。
“还有个隐匿不知在何处的第三势力,天剑山幼年银月狼王被掳走,若是狼王被人掌控,中州北方的妖兽山脉,可更是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难,难啊。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总不能就这样毁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吧。”
赵黄庭感叹。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过了眼前的论道大会再说,倘若天机门与禅宗两家任意一家拿到了魁首,其他的异心者便是再不从也不敢明面上耍什么花样,这样也算勉强解决了内战的危机,下一步便是集合中州所有高层力量镇守封印,已经出来的魔头们更是要不遗余力斩杀,恐在将来浩劫之时发生什么不测。”
“何宗主这是何意?”
赵黄庭不解。
“为何魁首只能是我天机门和禅宗,却不能是你剑宗?”
“呵呵,赵老这话却是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了,我剑道式微,不求大放异彩,能在接下来的大会中不至于沦为笑柄就行了,这些日子我也仔细观察过一线道统的个个参赛者,无不是人中龙凤,虽然我宗门此次出战的弟子们也都是个个不凡,但若跟别的门派相比,却是相形见绌了,他们虽很优秀,到底是没有惊才艳艳之辈出现,这魁首之位,我剑宗是望尘莫及了。”
何文轩感慨道。
“可今日剑宗不就出了一个天才吗?以一人之力片刻之间击败白衣门十个参赛者,难道这样的人在宗主眼里竟然还算不得惊才艳艳之辈?”
公孙静问道。
“我那弟子秦飞虽强,那也是看跟谁比,比如若是对上了你们天机门的青年才俊,我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说来汗颜,譬如那日里我们在广场看到的那一幕,造成这一幕发生的乃是一个少年,可叹我天剑山虽被称为剑道正统,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真正可以技压群雄的天才,若是那个少年代表禅宗出手,两位觉得又会如何?”
何文轩笑着问道。
公孙静和赵黄庭都不说话了。
……
萧剑每日前半夜于悟道石柱之下参悟,直至觉得承受不住之时才作罢,又于每天后半夜去往禅林外的山谷练剑,白天之时若是有精彩对决便去观看,若是没有便独自一人于房中静坐冥思。
在论道大会二十天后,萧剑已经能承受三百梵文的考验。
一剑破去三十八根青竹之后,他舒服的躺到了柔软的青草地上。
“我到底该不该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一个月前想着的是不让剑宗众人分心,安心应对论道大会,现在想的却是如果自己一旦表明身份,白衣门太虚宫器宗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这同时也给何文轩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还有那日想要杀自己的双重身份神秘人,以及栽赃嫁祸给自己的那个人,这些人都潜伏在自己身边,或明或暗。
还有禅宗青火为什么允许自己自由出入禅林?难道就不怕自己去了禅林得到了什么机缘?
秦飞为什么会跟自己说那么奇怪的话?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萧剑。
他有些想喝酒了,说起喝酒他便想起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下山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搞得我想喝酒都没酒可以喝,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该不会是被青龙会杀了吧?应该不可能,那个家伙很强的。”
萧剑自言自语。
但下一刻他便感觉到有器物破空的声音传来。
这些日子风声鹤唳疑神疑鬼的萧剑马上反应过来拔剑就劈了过去。
“臭小子,别伤我葫芦。”
一声惊呼传来,萧剑便感觉到自己的剑与另一把剑对上了。
萧剑被震的倒退十步有余。
“咦?进步还真快。”
斗笠男诧异的说了一句,这才伸手接住被剑挑飞到半空中的酒葫芦。
“师兄,是你。”
萧剑大喜。
“你什么时候上山来的?”
“怎么?是不是见着我没被青龙会的人杀死很失望啊?”
斗笠男阴测测的说了一句。
“……”
两人背靠背吹拂着春天的和风,竹海波浪一片摇曳。
“师兄,我想家了。”
“那就回去啊。又没人拦着你。”
“等这次大会过了,李固我要杀,杀了我再表明身份,到时候让所有我的仇家都来报复我吧,便是他器宗要我以命偿命都可以。”
萧剑喝了一大口酒,缓缓说道。
“怎么?你死了你爷爷怎么办?”
“爷爷?我没想过,如果有可能的话托秦飞那小子家里照顾一下,只是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孝顺他了,爷爷以前教育我,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挨打要站好,如果他知道我没有听他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爷爷就是那样的人,清清白白的活着,清清白白的死去,如果真的有可能重来一次,我应该不会选择去天剑山吧,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小打铁匠,一辈子陪着爷爷,什么中州浩劫,什么论道大会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师兄,你说对不对?”
萧剑喝的有些醉醺醺了,连躺在斗笠男怀里睡过去了都不知道。
斗笠男喝一口酒,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张绝美无比的脸,薄薄的嘴唇,猩红的如同鲜血一般。
“你这臭小子这么孝顺,又这么合我口味,师兄我又怎么会眼看着让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