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颜微微一愣,老太太还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
“听说您中午吃得少,家里有一些您喜欢的糕点,都是五芳斋的老师傅做的,您要不要尝尝?”
老太太瞥了一眼靳颜手中端着的盘子,皱了皱眉,“这些东西太甜,年纪大了还是要注意吃点清淡的。”
靳颜微微一愣,解释道,“糕点没放糖,都是纯天然的,不是太甜,炼乳是我怕您觉得过于清淡才拿来的,您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用蘸……”
“行了,我不饿,你拿回去吧。”
老太太重新拿起剪刀,有一下没一下地修建那盆兰花。
靳颜就这么端着盘子站在屋门口,清晰地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流速有些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奶奶,您需要喝点什么么?”
“都说了不用了,”老太太眉头一皱,露出一丝不耐烦,
“你是陆家的少夫人,这些佣人做的事情不用你亲自动手,陆家不缺佣人,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行了,另外,今天晚上你就跟擎深回公寓去住,不用在这儿陪我这个讨人嫌老婆子。”
“奶奶,我从来没觉得您讨人嫌……”
“是,好歹我是这万花苑的主人是不是?再讨人嫌这儿也是我的地盘,芊语这丫头呢,插在你跟擎深之间是不合适,从明天开始你们俩都给我离远点,万花苑这地方少来,且等到芊语在我这儿养好伤再说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靳颜无话可说,心里面仿佛是被谁插了无数刀一样,汩汩的流血,老太太原本是最疼爱她的,如今说的话,却专门往她最疼的地方戳。
陆擎深从客房出来,站在二楼一眼便看到餐厅里面的人影。
靳颜面前摆着一盘糕点,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眼看着已经吃了小半盘子,沾着炼乳,嘴里包的很鼓,眼泪扑簌簌地沿着脸颊落下来,落在碟子里面跟炼乳混在一起。
他心里一紧,想到刚刚一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华灯初上,黑色轿车缓缓开进明月心小区,沿着香樟树大道开到一栋公寓楼前。
从车上下来的女人神色疲惫,一脸失神的模样,进了公寓楼。
身后开车的男人摇开车窗,“少夫人,少爷他心里有你,今天的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别人的事情不用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从公寓楼上俯视,可以望见明月湖上波光粼粼,夜色与湖面交相辉印。
陆擎深是后半夜才回来的,宋芊语的伤口感染一直发烧说胡话,拉着他不肯走,他只能让海东先把靳颜送回公寓。
回来时,公寓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中他摸到主卧床上,温软的身子睡得很沉,原本担心她失眠多想不肯睡觉,此刻看来大概是自己多虑了。
他给她提了提被子盖到肩膀,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澡。
床上睡得安稳的人缓缓睁开眼,皱眉看着窗外月色,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
陆擎深从浴室出来,上床揽住温软的肩膀,将她朝着自己怀里拉了拉,然后缓缓闭上眼,“我回来了,睡吧。”
他知道她其实没睡着,但是能装睡,也总比彻夜干坐得好。
靳颜在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闷声道,“你相信我说的那些么?”
“颜颜,说话要讲证据,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害人,但是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靳颜一口咬定宋芊语没有受伤,这件事本就让陆擎深心中十分不解,毕竟受伤是他亲眼所见,送到医院的路上流了不少血,当时的止血还是他亲自做的,这些事情眼见为实。
靳颜深知自己指证宋芊语没有受伤是自己鲁莽,她当时要是多动个心思,说的是她胳膊其实能动也比现在好收场得多。
只不过那天晚上见她行动自如,拿着手机打电话的腔调手势都不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一时之间蒙蔽了双眼。
尽管今天指证不成,但是她心中有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如果宋芊语的胳膊本来就是受伤的,那么那天晚上她到底为什么要故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呢?
偏偏她就看见了她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受伤的可能性已经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根本就是故意做给只看得。
所以那天她去宋芊语的房间里查看她发圈的事情,那会儿其实已经被她发觉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那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要什么账本这件事怎么说?”
靳颜不满的在他怀里动弹。
陆擎深闷哼了一声,伸手压住了她的后背,“别闹,”
怀里的人赌气一般又拱了他一下,撞的他腰窝子疼,他无奈,语重心长道,“芊语的床头放着她的剧本,她接了一部戏,已经开拍了,这段时间受伤才暂停的,你说的那些账本什么的,都是她的台词。”
“你说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上练台词?”靳颜失笑。
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陆擎深并未站在靳颜的角度上去想问题,他只当靳颜心里跟宋芊语赌气,低声哄了两句,扯开了这个话题,靳颜也太累,不愿意继续为了这个话题闹得不开心,随他哄了自己两句,也就渐渐困了,睡沉了。
夜幕沉沉,万花苑里依旧有人无眠。
一楼主卧,佣人关灯关门之后,老太太从床上爬起来反锁了房门,又仔细检查了一边窗帘是否拉好,然后从床下拉出一个保险柜,输入四个字的密码之后拉开了柜门。
白天听到靳颜说起‘账本’两个字,她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账本是陈年旧账了,还是当年陆家老太爷没死的时候留在她这儿的,她并不是太清楚这账本有什么用,只是老头子死了以后,陆良淮找她要过几次,想起老头子的嘱咐,她一直装聋作哑,推脱说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账本年代久远,还是缝线装订的,边角都卷了,翻开几页上面也就零零散散地记着一些当年建国之前陆家老太爷往家里寄的粮票还有军饷之类的东西,从头翻到尾也没看出个什么重要性来。
老太太拿着老花镜,皱眉盯着这本烫手的账本,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床边的黑白照片埋怨道,
“死老头子,人都走了,还给我留下这么个烫手山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要让我担惊受怕的,你是怕我找个新老头你在地底下心里不舒服是不是?可真有你的。”
老太太说着说着心里面还真生了气,
“你说你这几个儿子一个都不省心,老大四年前死了,老大媳妇儿跟孩子都在国外,难得还有孝心,一年也能回来几次,也不知道你在那头见到老大没,姑娘长得好,让他放心,老二我是管不住,野心太大,要的东西太多了,迟早要惹事的,幺儿这些年去了国外就不肯回来了,算算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了,养闺女啊,就是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