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正闭了会眼,急忙来到灵堂,为主子们安排晚膳,明天就要去西城寺了,一会还要去西城寺一趟,一大帮人的吃喝住行,还有下葬前要用的一些东西。
城后的葬礼与凡人不同,那是国葬,与君王无二。
主薄和几位主事站在大堂上,手里捧着册子,大多是要办理的东西。言正翻了翻,挥了挥手,主事们都退下,剩下了主薄。
“大人,最近宫中来了不少生面孔,是不是要加派人手?”
“内卫的事,让他们来管,咱们就是干点力气活,对了,灵堂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去西城寺一趟,你盯着灵堂,可别出什么事。”
“那我马上就去。”
主薄是内务府的二把手,权力也很大,虽然不如言正这般有经验,但也是执事府的过来人,见过世面。来到灵堂后,见了一些生人,就向洪小九禀报。
“洪大人,现在大小官员都来后宫,人太多了,看不过来,是不是请内阁下令,限制一下品级,要不然,再多的人手也不够用。”
“说得有道理,这事怎么不早点说。”
“咱也管不了这内卫的事啊。”
“也对,是我疏忽了。”
洪小九立即叫来内阁的几位成员,一商议,定了规矩,五品以下官员,在后宫外等候,明早一同出宫,五品官员以上的到后宫守灵,不得带随从和家眷。
卢小七带着人进了灵堂,开始盘查一干人等,走到元虎面前,见人面生,但上前盘问。
“你是何人?”
“小人叫独孤秀,是城后的外房侄儿,这是小人的文碟。”
文碟就是一个人的身份。
卢小七翻了翻,上面果然有孤独玉蝶的大印,便还了过去。
“独孤家的人,到东边去,一会王上和公主要来,不要在这挡了路。”
“遵命。”
让卢小七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与剌客竟然会过面。
元虎本就是独孤家的人,文碟并不是新的,而是独孤氏一脉的,无论做不做官,了改变不了王族的身份,而他真正的身份,是独孤玉蝶的表侄儿。
在灵堂的一级殿上,只有城后最亲的人才能在那守灵。
用过膳后,城王及公主一干人等来到灵堂,百官跪拜,随同一起守灵。
西城寺的和尚念着经,木鱼一声接着一声,敲得人发慌。
人有三急,大概是连日劳累,晚膳后腹中不适。
城王轻声道:“我去方便方便。”
公主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夫妻同心,如厕也相伴。
凡人要是方便,三两步跑到茅房就成,但这君王就不一样了,得有人随同,要不然要内务府干嘛。
眼下这么大的事,内务官员们忙得昏天暗地,又或许是说人都支开,这王上公主要方便,从侧门离开,居然无人跟随。公主的丫环,则要陪同王子,自然不会跟随。
夫妻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过了灵堂,就能到偏殿方便,灵堂也有恭房,但那可是大不敬之为。
出了灵堂,过一截走廊,便到了偏殿恭房。
路不远不足五百步。
“你晚上还是歇一歇吧,明日还要去西城寺呢,到了那边,可没宫里这么方便。”
“就这几天,能熬得过。”
“宫里宫外还有这么多的要事,你可不能太累,有我一个人守着也行,今儿我眯了半响,雷儿要我哄着睡,抱着抱着就睡了。”
“他晚上得睡觉,还是你抱着他睡吧。”
“我得守灵,听我的,你睡下半夜,天亮前再起来。”
“再说吧,现在也不困。”
孝子守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是不变的规则。
“这儿怎么没人?”
“那不有一个吗?”
公主很意外,但城王一眼就看到转角处的守卫,一身孝衣,带着兵器。
在后宫,只有内卫才能佩戴兵器。
十步,九步,八步……
那只握剑的手,动了。
就在城王离那守卫只有三步时,撞上了一把剑。
剑很快,无风,无影,无杀气。
独孤氏的剑法,向来都让人很意外。
城王想退已经来不及,他太疲惫了,收不住脚步,眼睁睁地撞上了剑,看着剑就要剌破衣服,再剌进前胸。
公主一伸手,两个指头便夹住了剑,轻轻一带,连剑带人,拖到了另一边。
剌客万万没有想到,公主会在城王边上。
一剌,一收,一放。
剑便脱了手。
剌客为了后路,往往会准备一长一短两把武器,有时候也是暗器。
匕首快速地朝城王剌去,一击必中。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公主已经躲了剑,并还了一剑。
月光之下,剑光一闪,如一抹流星。
要人命的剑光。
公主的这一剑,是独孤七剑中的剌,是真正的独孤剑法。
显然,剌客的剑术并不高。
一剑封喉。
匕首掉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射在柱子上。
城王惊得往后跌倒,撞在走廊围栏上,翻滚到花园里,慌乱爬起。
公主正拿着剑看,脸上露出悲伤。
“这谁啊?”
“不认识。”
宫中有剌客,夫妻二人却不以为然,毕竟剌客已经死于剑下。
路过的小史惊慌失色,大叫道:“有剌客。”
人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城王看着公主,似乎知道了什么。
洪小九上前道:“王上,没受伤吧?”
城王道:“没什么事,就是个疯子,走,后面说话。”
二人来到恭房,经这一吓,似乎也不急了。
“王上,查清楚了,不是宫里的人。”
“不是宫里的人,难道是独孤家的人?”
“应该是。”
“剑被公主拿走了,那剑定是独孤家的剑。”
“宫中的内卫佩的是刀不是剑。”
“这事就至此为止吧。”
“就这么算了?”
“那要怎样,斩草除根不成,幕后的凶手,何止一个,城后一死,独孤家的人都认为是我害死了城后,自然会想杀了我,把这些人看好就行了。”
“有个叫独孤无极的人,正是主使张友顺一案的人。”
“这个我早知道了,看着办吧。”
“王上,这个时候可不能妇仁之忍,独孤氏犯大不讳,定要问罪。”
“城后过世,公主定是伤心,咱们再捅上一刀,我怕她受不了,还是以后再说吧,一会我就不守灵了,多派点人吧,宫里要起风了。”
起风,是江湖上的一种暗语。
杀城王这么大的事,竟然毫无反应。
官员们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御捕房的人就站在面前。
长乐府的卫队进宫了。
夜很漫长,长得让人觉得是人生最后的一夜。
范中离跪了一会,站起来到偏厅喝茶,看见洪小九路过,便快步上前。
“怎么回事,是谁要杀城王?”
“还能有谁。”
“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在查这案子吗?”
“没让查。”
“不让查,是王上不让查,还是公主不让查?”
“王上不让查。”
“可有什么交待。”
“王上说,起风了。”
“起风了?”
“对,起风了。”
范中离想不明白,城王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但他从洪小九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一场杀戮即将开始,于是叫来谭三刀。
“长乐街到西城寺,安排了多少人手?”
“五千人。”
“不够,得两万人,里面两三层,任何人不得近前。”
“出什么事了吗?”
“起风了。”
“起风了?”
“对,起风了,剌客未得手,定会再次出手,里面防得住,外面不一定防得住,西城寺那边,也得加派人手,一会让内史府拿份名册,不记入名册的,一律不得随行。”
“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能分得这么清楚吗?”
“分不清楚也得分,在宫里出事不关咱们的事,在外面出事,你我人头不保。”
“行,那下官这就去安排。”
西城的风有多大,谁也不知道。
宫里的风,却刮进了每一个角落。
负责走廊的主事被打得皮开肉绽,叫喊连天,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剌客是怎么混进来的,更离谱的是,内卫的名册,也没有这人的名字。
有人混进了内卫,还调走了人手,给剌客留下了机会。
言正道:“说吧,你不说,你死了就死了,你家人怎么办,永世为奴,想想你的妻儿,想想你那年迈的父母吧。”
主事哭道:“大人,小人冤枉啊,是后宫的人来找小人,让小人去清点城后的衣服,说是明日要拿到西城寺焚烧,小人不得不从啊。”
言正道:“后宫的人,可是城后身边的丫环?”
主事道:“不是,是黄爷。”
言正道:“这后宫什么时候多了个黄爷,来人,把这黄爷给我带来。”
主薄道:“大人,这黄爷不是别人,正是独孤无极,城后的心腹。”
言正道:“原来是这样,那就等等吧,我先与洪大人商量商量,这事半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带下去吧,幸亏王上没事,要不然你全家都没命了。”
主事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言正道:“杀不杀,可不是我说了算,等候发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