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的伤,何止是孟如梦的绝情。
肩上的枪带着杀气,进了孟府,被门人接过去,放在灵堂前,跪在灵柩前,披麻戴孝,磕了三个响头,上了香,烧了纸,一言不发。
孟大公子上前道:“段飞,你既然来了,就送我父亲一程吧,杜家的事,到此为止,你也别去找事,爹生前教授一百零九名弟子,总算是全部都到齐了,一会大家到后院去坐坐,商量商量后事,言大人说了,要厚葬父亲,如梦病了,你去看看她吧,对了,她已许配给了梅十三。”
段飞冷漠道:“好。”
没人与段飞说话,在孟家十年,段飞说的话不过百句,即便在孟老鬼面前,除了酒,便是孟如梦。
阁楼前,站着几名丫环,看见了段飞,也都急忙闪开,生怕被这股杀气给伤着。
进了屋,站在了孟如梦的床前,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怜悯。
要不是因为她,他或许也不会回来。
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唯有相思无法破解。
哥有情,妹无意。
“唉——”
他叹了一口气,是为自己而叹。
孟如梦睁开了眼睛,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是那股奇怪的酒味,不由得惊喜。
“飞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上哪去了,怎么也不给家里带个信,你瘦了,胡子也长了……”
“听说你许配给了一个叫梅十三的人,他是谁?”
“长乐府梅家的人,现任州府的大捕头。”
“难怪——”
“他人很好,和你一样,是个有正义的人。”
“是吗?”
“真的,他就在家里,这会应该在灵堂,你去见见他。”
“好,是得见见。”
说罢,便朝屋外走,留下一脸惊愕的孟如梦,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段飞向孟府提亲的事。
孟大公子在后院,却未等到段飞,一百零八人已到,按照遗嘱,按照酉州的风俗,要大葬厚葬,各自分派了任务,议论了一阵,便都散了去。
“大公子,不好了——”
下人跑进了后院。
孟大公子摇了摇头道:“定是段飞又惹事了,这么多年,脾气还是没变。”
下人跑到跟前道:“大公子,段飞和姑爷打起来了。”
“什么——”
孟大公子急忙带着人往灵堂赶。
一个人充满了太多的仇恨,见到谁都有仇。
何况是夺妻之仇。
在段飞的眼里,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带孟如梦走的,浪迹天涯,何不快哉,岂料,孟老鬼的遗言,竟然是把孟如梦嫁给梅十三做妾。
简直就是侮辱,莫大的侮辱。
那个在他心中如仙女一样的小姐,怎么能嫁与他人作妾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那个梅十三。
梅十三,正坐在灵堂前的一把木椅上喝着茶,他已经听王笑说了,一个叫段飞的人要去替孟老鬼报仇,这个人一直很神秘,但是个狠角色。但让梅十三想不到的是,段飞太自负。
“你就是梅十三。”
“正是,你是段飞。”
“你想娶如梦?”
“对,我们已经订了婚。”
“你有何本事?”
“本事,呵呵——”
显然,梅十三的眼里,比段飞更高傲。
两个自比天高的人在一起,难免会看不起对方。
“你受了伤?”
“小伤,无碍。”
“那我让你三招。”
“不用。”
段飞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就只剩下动手。
习武之人不动手,就像青楼的女子不接客一样。
一掌挥出。
“轰——”
灵堂里站着跪着的人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浪,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段飞后退了几步。
梅十三纹丝不动,喉咙一甜,涌上一股血液,他忍了忍,吞了下去。
有人跌倒,灵堂里的桌椅被掀翻,灵柩被掀到一边。
“段飞,你要干什么?”
有人喝斥道。
捕快们涌上前来,站在梅十三面前。
梅十三挥了挥手,大家便闪开两旁。
孟大公子率众人进了大厅,见如此狼狈,冷静了下道:“都站着干嘛,还不把灵柩归位。”
向问天走到段飞跟前道:“段飞,你还是不是人,大捕头前日捉拿要犯,受了重伤,你这个时候和他比试,胜之不武,师父他老人家在天这灵,岂能容你这么干,你还是走吧,你一天,弄得鸡飞狗跳,天下大乱,太不像话了。”
众人也上前指责。
段飞不说话,出了灵堂,走到马厩前坐了下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孟家急忙叫来郎中为梅十三问诊,拿了救心丸,算是平和了脉象。
梅南风有些生气,本想带梅十三离开,但南宫云则认为这时候人心最重要,劝了几句,几人留了下来,孟家人急忙准备上房,让姑爷休息,小姐听说段飞找麻烦,在丫环的搀扶下去看望未来的夫君。
“你可不要生气,飞哥他偏爱于我,只说我爹将我许配给了你,便要试探你,这是对我好,他没伤着你吧?”
“没,他伤不了我,我只奇怪,他这一身武功,可不像是你爹传授的。”
“进门前,他已有一身武艺,只不过受了些伤,把这当避风港而已,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懂他,他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段飞是哪里人?”
“说是从南城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但他不像是南人。”
“依我看,没准就是亲王府的探子,你可得小心了。”
“亲王府,什么亲王府?”
“中原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在四城之外,航海数月,会有一片天地,那里就叫中原,住着比咱们四城人口多以数百倍的人,亲王府是天子脚下的王府,权势倾天,想霸占四城,结果未能得逞,据长乐府的线报,亲王府隐藏在四城的探子极多,亲王府失势后,这些人就在四城安居乐业了。”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总之小心为妙,梅大夫怀疑段飞是中原人,只有那边的人,才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可段飞不是坏人,他忠于孟家,忠于我。”
“忠是一回事,背景又是一回事,如梦,你父亲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眼下不是窝里斗,更不是向杜家讨说法的时候,大局为重,你不知道,这酉州有多少人想你们乱成一团。”
“我这就与大哥二哥说,你不要担心,养伤要紧,要不你回别院吧?”
“不了,来回的走动,对伤势也不好,我就住这吧,既然定下了婚约,我也是孟家的女婿,这时候怎么能走,你去忙吧,我睡上一觉。”
孟如梦出了屋,来了马厩,拿了坛酒,递给了段飞。
“如今的西城,已经不是原来的西城了,酉州也变了,你走的这几年,江氏掌了西城的权,这梅氏就是江氏的后盾,世人都是知道的,我爹死前,将我托付给梅十三,是想傍上梅家这颗大树,这些年来,孟家一直处于风口浪尖,想要生存,就得有大靠山,靠知州的帮衬,只能暂保安宁,梅十三虽是州府的大捕头,实则是梅氏的亲信,前来酉州兴建水师的,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是长乐府上有威望的人,将来水师建成了,酉州有了大码头,就会有很大的生意要做,如果孟家有官府的人帮衬,就不会被人欺负,我爹是为了我们后代着想,才定的这门亲事,你也用不着试探梅十三,他能答应,是我的福气。”
“对,是你的福气。”
“你这次来,也不用找杜家报仇,我都问清楚了,并不关杜家的事,是爹自作聪明,让人困住杜家三兄弟,想了结了杜顺风,谁曾想,那杜顺风的铁棍已炉火纯青,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技不如人,不能怨杜家,眼下之际,是要把丧事办好,你可别再惹事了,既然回来了,就是一家人,原来的房子还留着,我让她们打扫了一下,你也别住这马厩了。”
“好。”
接过酒,段飞喝了一口,这是一口伤心的酒,险些喷了出来,他忍住了,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看着孟如梦的背影,心中满是伤怀。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宿命。